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腐烂的落叶味。
林清寒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口狭窄的枯井里。井壁潮湿滑腻，长满了青苔，头顶是一方小小的天空，挂着半轮残月，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周遭。
肩胛的伤口被刚才的撞击扯裂了，血浸透了绷带，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苏婉柔……”她咬着牙低骂一声，心头又惊又怒。
难怪苏婉柔敢如此明目张胆，原来是算准了她无力反抗。那瓷瓶里的药定是软筋散一类的东西，此刻她浑身酸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爬出去了。
枯井很深，呼救声怕是传不出去。难道她今日，真要葬身于此？
不甘心。
她还没查清自己的身世，还没还废太子一个清白，还没……再见他一面。
那个心口带着月牙印记的男人，那个在破庙递给她桂花糖的少年，那个在黑市为她解围的侯爷……
林清寒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药谷出来的大夫，见过的凶险不计其数，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用尽全力，一点点挪动身体，摸索着井壁。指尖触到一块尖锐的石块，她费力地将石块抠下来，紧紧攥在手里——这是目前唯一能防身的东西。
软筋散的药性正在慢慢消退，四肢渐渐有了些知觉。她靠在井壁上，开始回忆苏婉柔刚才的话。
苏婉柔知道月牙碎玉，甚至知道她在查旧案……是谁告诉她的？二皇子？还是……萧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压了下去。不会是他。
可若不是他，苏婉柔又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毕竟，除了陈掌柜和萧彻，再没人知晓碎玉的事。
林清寒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又酸又涩。她摸了摸心口的月牙挂坠，碎玉的冰凉透过衣襟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不知过了多久，井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清寒立刻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石块。
是苏婉柔派人来灭口了？
脚步声在井口停住，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方狭小的天空下。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认出是萧彻。
他怎么会来？
林清寒愣住了，忘了反应。
萧彻显然也没想到井里会有人，先是一愣，随即看清了井底的人，脸色骤变：“清寒？！”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清寒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发疼，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萧彻没再犹豫，立刻解下腰间的玉带，又扯下长袍的下摆，撕成布条接在一起，快速系成一根简陋的绳索，一端牢牢绑在井口的老槐树上，另一端扔了下来：“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布条粗糙，却异常结实。林清寒抓住绳子，借着萧彻往上拉的力气，一点点往上爬。伤口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好几次差点脱手，都被她死死忍住了。
终于，她被拉出了枯井，重重地摔在地上。
萧彻立刻蹲下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发颤：“你怎么样？伤在哪了？”
他的指尖触到她肩胛的血迹，脸色更沉，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别怕，我带你回去。”
外袍上带着他身上熟悉的冷香，还有淡淡的体温，驱散了枯井的寒意。林清寒靠在他怀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他终究还是来了。
“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她哽咽着问。
“我去回春堂找你，秦伯说你被苏婉柔请来了侯府，却迟迟未归。”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冰，“我问遍了下人，才有人说看见苏婉柔的丫鬟往这边来，就过来看看……”
他没说的是，他心里一直隐隐不安，总觉得苏婉柔今日的举动太过反常，才会如此急切地寻找。
抱着林清寒往正院走，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萧彻低头看着怀里苍白的脸，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后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他一直以为苏婉柔只是骄纵了些，却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狠毒，为了除去情敌，不惜痛下杀手。更让他心惊的是，苏婉柔知道月牙碎玉和旧案的事，这背后定然有猫腻。
“苏婉柔……为什么要杀我？”林清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
萧彻沉默了片刻，道：“她以为你会威胁到她的婚约。”
林清寒闭上眼，没再说话。威胁婚约？或许吧。可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苏婉柔眼底的怨毒，不像是单纯的嫉妒，更像是……怕她查出什么。
回到正院，萧彻立刻让人去请太医，又让人将林清寒安置在客房，亲自为她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用温水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再涂上药膏。指尖偶尔触到她的皮肤，会引来她一阵轻颤，他便会停顿片刻，等她适应了再继续。
客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林清寒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月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你的月牙印记……”她忽然开口，“是太子妃烫下的？”
萧彻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眸色深沉：“是。陈掌柜都告诉你了？”
林清寒点头：“那我……”
“你持有另一半碎玉，又在药谷长大，师父还与废太子旧部有牵连。”萧彻替她说了下去，目光紧紧锁着她，“清寒，你到底是谁？”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没有“林姑娘”的疏离，只有直呼其名的郑重。
林清寒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探究的眼神，忽然觉得疲惫不堪。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我只知道，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怀里揣着那半块碎玉，襁褓上绣着月牙。他说我是药谷的孩子，便一直把我养在谷里。”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眉角：“但我左眉角有颗痣，也懂些医术。陈掌柜说，太子妃也是如此。”
萧彻的眸色骤然变深，握着药膏的手微微收紧。
原来如此。
所有的线索终于串了起来。她极有可能是太子妃的后人，是废太子的亲眷。当年太子妃出逃后，将她托付给了药谷的人，留下碎玉作为信物。
而二皇子和苏婉柔要杀她，不仅仅是为了旧案，更是为了斩草除根。
“你不会有事的。”萧彻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他的目光太过认真，太过灼热，林清寒下意识地避开了，脸颊微微发烫。
恰在此时，太医匆匆赶来，萧彻起身让开位置，站在一旁看着太医为她诊治，眉头始终紧锁。
林清寒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或许，她可以相信他一次。
相信这个心口带着月牙印记的男人，能护她周全，能查清真相，能让所有的谜团都水落石出。
只是她不知道，这场围绕着旧案、身份和人心的纷争，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而萧彻对她的在意，终将成为别人攻击她的利刃，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