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在了

话语中的轻蔑、质疑、甚至带着点“果然如此”的幸灾乐祸，像污水一样泼洒过来。若是以前，听到这种近乎侮辱的议论，霍雨浩会感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会愤怒于自己的努力被轻易否定，会暗暗发誓要用实力打肿这些人的脸。而更多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感到愤怒——

那个身影总会第一时间炸毛。

沐云帆会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又护崽心切的猫，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或者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前，浅褐色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白皙的脸颊气鼓鼓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响彻安静的图书馆：

沐云帆1“喂！你们几个！胡说八道什么？！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家浩浩厉害着呢！你们知道什么就在这瞎嚷嚷？他付出的努力是你们的十倍百倍！冠军是他应得的！再敢乱说，小心我让你们尝尝我第一魂技的厉害！”

然后，霍雨浩会赶紧拉住他，心里那点因为被轻视而升起的不快早已被一种无奈的暖意取代，低声劝道：

霍雨浩“沐小团，算了，别理他们，图书馆里安静点。”

可是现在……

霍雨浩伸向书脊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指尖距离粗糙的书皮只有一寸，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些尖锐的话语不再是刺向他的矛，而是变成了捅向他伤口、并狠狠搅动的匕首。

不是因为被质疑实力——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因为旁人眼光而自卑的少年。而是因为这些话，无比残忍地、血淋淋地提醒着他一个他拼命想逃避、却无时无刻不啃噬着他心脏的事实——

那个会毫不犹豫、不分青红皂白就挡在他身前，为他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与人争吵动手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是被他逼走的吗？是因为他不够强，才让沐云帆不得不付出那样惨烈的代价，然后……用那种决绝的方式离开？还是……沐云帆终究是觉得他太弱，是个累赘，所以选择了抛弃？

霍雨浩“呵……”

一股混合着极致自嘲、无边悲凉和某种毁灭性愤怒的冰冷气流，从他紧咬的牙关缝隙中挤了出来，化成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冷笑。这笑声太轻了，轻得仿佛只是他呼吸的一次紊乱，却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寒意。

他没有回头。

没有像记忆中沐云帆会做的那样，转身用事实或者拳头去让那些人闭嘴。

他甚至没有转动一下眼球，去看清那几张议论的、或许还带着稚气的脸。

因为毫无意义。

因为那个唯一会无条件相信他、维护他、将他视若珍宝的人，已经不在了。

因为此刻，这些外人肤浅的议论，与他内心正在经历的、如同地狱业火焚烧般的痛苦和恨意相比，渺小得可笑，甚至……有点“正确”。

他们说得对。

如果没有沐云帆，他霍雨浩确实什么都不是，或许早就被淘汰了。

如果没有沐云帆那石破天惊的“四环合一”，冠军与他们无缘。

如果没有沐云帆……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站在这里，承受着这种被彻底抛弃、背叛后，蚀骨腐心般的恨与痛！

那些议论声似乎因为他的毫无反应而变本加厉，带着更多揣测和嘲笑，但他已经听不清具体内容了。他的听觉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隔音的冰层包裹，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的整个世界，收缩成了内心那片正在席卷一切、冰封一切的暴风雪，寒冷、死寂、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他僵在半空的手指，最终缓缓落下，不是拿起那本《魂力凝练初探》，而是无力地垂在了身侧。然后，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决绝，目不斜视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图书馆大门走去。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笔直，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要将他压垮的巨大力量。他的步伐稳定，每一步都踩在图书馆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回响，却透不出一丝活人的生气，只有一种机器般精准的冰冷。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从那几个依旧在指指点点的学员身边走过，视线平直地望向门外透进的光，仿佛他们，以及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令人作呕的背景布。

他没有争辩，没有证明，甚至没有投去一丝一毫的目光。

他只是将所有的噪音，所有的质疑，所有翻涌的情绪，都狠狠地、死死地摁进了心底最深处，用极致之冰的寒意将它们彻底冻结，压缩成一块坚硬、冰冷、黑暗的核。这核，将成为他接下来所有行动的唯一燃料，支撑着他这具行尸走肉，继续“存在”下去。

他要变强。

强到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维护，也不再……需要任何人。

强到足以找到那个人，撬开他的嘴，亲口问出那个让他坠入深渊的答案。

强到……足以面对任何结局，哪怕是最鲜血淋漓、万劫不复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