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池塘,泥泞得很,吴所谓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池塘边,脚底粘的都是泥,耳边都是汪硕的声音“你的嘴唇还是当年那个味道”,步伐越来越重,脑海里想的都是刚才汪硕和池骋接吻的场景,挺好,油钱没白花,还不晚,一点也不晚,我还没陷进去,我……,池塘附近没有灯,月光几不可见,吴所谓没注意到已经走到池塘边的台阶上,一脚踩空,身体不受控的滚下去,脑袋重重磕在池塘边的台阶上,世界旋转成黑色,吴所谓滚落进池塘,水面吞没了他最后的惊呼。
池骋好像听到什么“咚”的一声,没等做出反应,就收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急忙开上车赶去医院看丈母娘,再赶回家已经是清晨了,吴所谓不在家里,床上连余温都没有,估计是又跑回姜小帅的诊所住了吧。
“吴所谓呢” 池骋敲着桌子语气不善的质问着姜小帅
“你的人你找我干嘛”“他不是昨天和你在一起吗”“他昨天九点多就走了呀”“然后去哪了”“然后,然后他就去老房找你了呀”
池骋的背脊瞬间沁出冷汗——老房、亲吻、旧爱,像一道闪电劈开记忆
从老房到池塘,杂乱的脚印触目惊心,鞋底的花纹池骋很熟悉,那双鞋就是他给吴所谓买的,池骋甚至能想象到吴所谓踉跄的脚步,凌乱的鞋印,一路延伸到池塘边,池骋看到水面浮着一角白——是吴所谓昨天穿的白衬衫。他扑进水里,冷水像冰刀,割得皮肤生疼,只是冷的不及爱人凉透的身体,池骋跪在泥水里,双臂死死箍着那具已经冰凉的躯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雨丝无声地落进池塘,一圈圈涟漪撞碎在他颤抖的膝盖上,像无数细小的耳光。他张开口,喉咙里却只滚出一串嘶哑的气音——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被撕碎的布帛,又像旷野里断了翅的鸟。
“吴所谓……”第一次唤,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仿佛怕惊碎一个易碎的梦。“吴所谓!”第二次,他猛地拔高,带着血腥味和哭腔,像把心脏硬生生掏出来砸向水面。“你睁眼……你他妈睁眼看看我!”第三次,嗓音彻底崩裂,混着雨水、鼻涕、滚烫的泪,砸在吴所谓苍白的唇角。
悔恨像潮水,一波比一波重。
——如果回老房看到汪硕时没有质问他过去那些事?
——如果我推开汪硕时更坚决?
——如果我听到异常的声音去看一眼?
每一个“如果”都化成利齿,咬得他浑身发颤。他把额头抵在吴所谓湿漉漉的额头上,声音低下去,低到尘埃里,低到泥土里,额头、眼皮、鼻尖、唇角,每吻下一处都喃喃一句“对不起”
“我错了,全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别睡啊……”“你不是说要反攻我,咱俩现在就回去……”“畏畏,我求你了,只要你醒……”
只是怀里的人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医生冷静的宣告了吴所谓的死亡,一封死亡证明却好像带走了两个人,池骋不吃不喝坐在池塘边,他的膝盖抵着胸口,双臂环抱着自己——这个姿势在吴所谓还活着的时候,常被笑称“鸵鸟式防御”。如今它成了他唯一能抱住的东西。指甲陷进外套布料,掐出深深的月牙,仿佛这样就能掐住正在从体内流失的、那些看不见的血。
池塘的水面映着残月,碎成千万片银白的刀。池骋盯着那些光斑,瞳孔却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任何倒影。吴所谓沉下去的地方,水草还在轻轻摇晃,像挽留,又像告别,时间被拉长成粘稠的糖浆。远处有蛙鸣,一声比一声远,池骋的耳朵里却灌满了另一种声音——那晚吴所谓落水时,水花炸开的闷响,此刻正无限循环,每回放一次,他的胸腔就塌陷一分。
夜风卷起他外套的下摆,露出里面那件吴所谓最后穿过的白衬衫——领口还留着半圈淡褐色的血迹,像褪色的吻痕。池骋低头,鼻尖埋进布料,深深吸了一口气。血腥味混着洗衣粉残留的柑橘香,是吴所谓留给他的全部气味。再吸一次,再吸一次,直到肺部发疼,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人从布料里吸回骨血。 最后还是郭城宇把他从池塘边拖走“吴所谓该下葬了,你要去给他选一块墓地”
温暖的大宝变成了冰冷的石碑,静静伫立在那里,“畏畏,你当时……是不是很生气,为什么你不冲出来质问我……““你打我骂我都好……”,”我介怀的不是汪硕这个人,是他当初的不告而别……“,”畏畏,我的心早就被你填满了……”“畏畏,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原来,是这样吗“吴所谓不知为何自己还能听到声音,他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池骋,但是能感受到池骋的呼吸,他的心跳、像是被禁锢在池骋的身体里,池骋没有心里念着汪硕,池骋是爱自己的……可是,吴所谓连解释都还没来得及听到,就如此滑稽的死掉了,池骋低头抚摸着小醋包,“我把二宝带来了”,向来只承接风浪,从不泄露裂痕的池骋眼前开始浮起一层雾,好像不是泪,更像有人往他瞳孔里呵了一口滚烫的气。那雾气迅速凝结,然后低落下来,第二滴泪紧随其后,却比第一滴更沉,落得更快,滚烫的眼泪砸到小醋包的头顶。
吴所谓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他沿着池骋颧骨陡峭的坡度滑行,留下一道银亮的线,然后突然跌进蛇的瞳孔——细长的信子、冰冷的鳞片,却带着熟悉的低温。他成了“小醋包”。
吴所谓下葬后的这些日夜池骋以酒为伴,靠着酒精的麻醉才能勉强入睡,可是只要醒来就会想起吴所谓泡在水里的样子,爱人冰冷的身体,通红的眼睛,质问他为什么和汪硕在一起,蛇身灵活,小醋包尾巴缠上池骋手腕,像一条会呼吸的绷带,又缓缓爬上他的脸,冰凉的鳞片贴上拭去滚烫的泪,池骋从床头抽出一把刀,缓缓对着心脏部位,如果……是不是就能见到畏畏了?刀间闪着寒光,蛇身却突然绕上去,把上半身搭在刀背,头部昂起来紧紧盯着池骋的眼睛。
“别做傻事,别做傻事,别做傻事”吴所谓说不了话,只能拼命吐着信子,池骋轻轻抚上小醋包的头,蛇瞳竖成一条极细的线,却倒映出他自己扭曲的脸。小醋包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像一句无声的“我在”
深夜,蛇身突然一轻。吴所谓的灵魂被抽离出来,悬在空中。空灵的声音像风穿过:“你中奖了,可以给你一次复活的机会。但是因为已经你的尸身火化了,重启系统比较麻烦,只能借一具与池骋有过肌肤之亲的身体。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