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共振

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白鹿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她试着睁开眼，睫毛像粘了铅块般沉重。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白色，然后逐渐聚焦成天花板上的荧光灯。

"醒了！她醒了！"

小林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白鹿想转头，却引发一阵眩晕。她的喉咙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后颈的腺体一跳一跳地疼。

"别动，你在输液。"一张陌生的面孔进入视野，胸牌上写着"神经内科主任医师周明"，"白小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白鹿微弱地点点头，用眼神询问最关心的问题。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小林已经会意："曾先生没事，就在隔壁病房。你们昏迷了两天，把大家都吓坏了。"

两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铜镜的金光、李主任扭曲的脸、曾舜晞嘴角的血迹...还有那些飞向四面八方的金色光点。白鹿猛地想坐起来，又被医生按回枕头上。

"古宅...铜镜...李主任他们..."

"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周医生调整着输液速度，"文化局来了新负责人，项目暂时中止。你现在需要休息，身体各项指标都低于正常水平，尤其是..."他欲言又止，递给她一份检查报告。

白鹿勉强聚焦视线。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中，一行红字格外醒目：细胞端粒长度异常缩短，相当于加速衰老5-8年。

契约第三条浮现在脑海：每次能力使用消耗生命力...

"曾舜晞...他的检查结果呢？"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周医生和小林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奇怪，你们的检查结果几乎完全一致，连异常数值都分毫不差。这在医学上几乎不可能..."

正说着，监护仪突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白鹿的心率毫无征兆地飙升到120，血氧饱和度开始下降。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周医生迅速检查各条管线，这时护士慌张地推门而入：

"周医生！隔壁310房的曾先生突然出现窦性心动过速，血压升高！"

白鹿的心猛地一颤。310房...就是小林说的曾舜晞的病房？她的异常和曾舜晞是同时发生的？

"降低输液速度！准备镇静剂！"周医生当机立断，又转向白鹿，"白小姐，试着深呼吸，放松..."

白鹿闭上眼，尝试通过精神共鸣感知曾舜晞的状态。起初只有一片混沌，但随着她深呼吸，一丝微弱的联系逐渐清晰——曾舜晞正在经历剧烈的疼痛，但不是身体上的...是某种记忆闪回...

"他做噩梦了。"白鹿睁开眼，"有人在给他换药？碰到了他后颈的伤..."

周医生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确实，护士刚才报告说在更换他后颈的敷料。"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白鹿配合医生做了多项测试。结果令人震惊：当她深呼吸放松时，曾舜晞的生命体征会同步稳定；而当他情绪波动时，她的指标也会随之起伏。最神奇的是，当护士调整她这边的输液速度时，隔壁曾舜晞的输液速度竟会自动变化以保持同步！

"医学史上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周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们的生理状态形成了某种超越现有科学解释的共生关系。"

白鹿轻轻按住胸口。那里没有伤口，却有种奇异的温暖感，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她和隔壁的Alpha。契约第四条说"若契合者同心"...难道铜镜前的共鸣已经让他们达到了这种境界？

"我能见他吗？"她问。

周医生犹豫了一下："原则上不建议，但鉴于你们的特殊情况...轮椅推来后可以短暂探望。"

当白鹿被推进310病房时，曾舜晞正半靠在床头看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勾勒出他消瘦了不少的轮廓。听到轮子声，他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醒了。"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白鹿眼眶发热。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但眼神清明，应该没有严重脑损伤。

医护人员体贴地退到门外，只留下他们独处。白鹿的轮椅被推到床边，她这才注意到曾舜晞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本从密室带出的皮质笔记本。

"你一直守着这个？"

曾舜晞点点头，手指轻轻抚过封面："比我的命重要。"他翻开第一页，露出扉页上娟秀的字迹——"林雅琴的研究笔记，1998年"。

白鹿的呼吸一滞。这是母亲的字迹！她颤抖着接过笔记本，熟悉的淡淡栀子香从纸页间飘出。翻到第二页，却是密密麻麻的加密符号，只有零星几个汉字夹杂其间。

"我看不懂..."她沮丧地说。

"需要钥匙。"曾舜晞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古铜色的怀表，表盖上刻着雪松纹样，"这是我祖父留下的。把表盖对着阳光看。"

白鹿接过怀表，对着窗户调整角度。阳光透过表盖上的微小孔洞，在笔记本上投射出奇特的图案。当图案与某一页的符号重合时，原本杂乱无章的笔记突然呈现出清晰的段落！

"'信息素逆转术需三要素'..."白鹿激动地读着显现的文字，"'一为绝对契合者之血，二为受难者遗物，三为月圆之夜的能量共鸣...'"

曾舜晞突然按住她的手："有人来了。"

果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交谈。白鹿迅速合上笔记本塞回曾舜晞手中，怀表则滑进了病号服口袋。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医生，而是一位穿制服的女警："白小姐？方便做份笔录吗？关于古宅事件的。"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白鹿谨慎地描述了发现地下室的过程，但隐去了铜镜的特殊能力和信息素契合的部分。女警记录完毕时，病房电视突然开始播放午间新闻：

"...文化局官员李某涉嫌非法人体实验已被拘留，据悉案件与省级文物保护项目有关...著名Omega文物修复师白鹿参与其中，其真实性别引发热议..."

白鹿脸色刷地变白。屏幕上正滚动着她大学时期的照片，旁边配着耸动的标题："伪装Beta的Omega如何获得重点项目？"

"糟了..."她喃喃道。多年来小心保护的秘密，就这样被赤裸裸曝光在公众面前。

女警离开后，曾舜晞立刻握住她发抖的手："别怕。这反而是个机会。"

"机会？"白鹿苦笑，"我的职业生涯完了。没有一个重要项目会雇佣一个随时可能发情的Omega..."

"但会有更多人看到你的真实能力。"曾舜晞的声音坚定有力，"想想那些金色光点，它们正在回到主人身上。你的曝光会让更多受害者站出来指证净化会。"

白鹿怔住了。她没想过这一层——如果自己的遭遇能帮助其他ABO免于受害...

"况且，"曾舜晞突然露出一个罕见的调皮笑容，"谁说Omega不能是顶级修复师？"

这个笑容让白鹿想起初见他时的样子，那个在古宅走廊彬彬有礼的"Beta建筑师"。短短几周，他们都已经卸下了太多伪装。

"曾舜晞，"她鼓起勇气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为什么你宁愿伪装成Beta？以你的家世和能力，作为Alpha明明可以..."

"因为我父亲。"曾舜晞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是净化会最早的受害者之一。二十年前，他们发现他是信息素契合者的后代，就绑架他做活体实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后颈的伤疤，"他们想知道为什么这类Alpha特别抗干扰...实验持续了三个月，直到我母亲找到他。"

白鹿屏住呼吸。她能从曾舜晞紧绷的信息素中感受到那种刻骨的痛。

"救出来时，他已经...不太正常了。"曾舜晞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总说自己是'失败的实验品'，最后在一个月圆之夜..."他哽住了，雪松气息里翻涌着苦涩。

白鹿轻轻握住他的手，无需言语。她太懂这种失去至亲的痛——母亲也是在某个雨夜后再没回来，只留下一句"保护好你的能力"。

"所以我厌恶Alpha的身份。"曾舜晞平静下来，"它代表着父亲遭受的一切。直到遇见你..."他看向白鹿，眼神柔软下来，"我才明白，能力本身没有错，错的是利用它伤害别人的人。"

白鹿的心跳漏了一拍。阳光斜照在曾舜晞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她突然很想触碰那道伤疤，不是出于同情，而是...

指尖刚碰到他后颈，曾舜晞就轻微地颤了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躲开，而是闭上眼睛，任由她的指腹轻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这个动作比任何亲密接触都更让白鹿心跳加速——Alpha最脆弱的部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向她敞开。

"还疼吗？"她小声问。

曾舜晞摇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白鹿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腕内侧有一小块淤青，形状像花瓣。奇怪的是，她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受过伤。

"看起来像..."曾舜晞掀起自己的病号服下摆，右侧肋骨处赫然有一模一样的淤青，"我这里的形状。"

白鹿倒吸一口气。这不可能是什么巧合...难道是能力使用的副作用？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医生给你做过基因检测吗？"

"抽了血，结果明天才..."曾舜晞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小林慌张地冲进来："白老师！不好了！楼下全是记者！不知道谁泄露了你的病房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