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与铁锈的气味凝固在“废弃病院”副本污浊的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惨白的应急灯在头顶滋滋闪烁,每一次明灭都照亮墙壁上飞溅的、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以及地上那滩尚未凝固的暗红。
花如月背贴冰冷瓷砖墙,呼吸放得极轻,手中一把老旧的长柄手术刀横在身前,刃口缺了几个小口,却异常干净。她没看那滩血,也没看角落里那具被撕扯得不成形状的新人尸体,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廊前后每一个阴影笼罩的角落。
突然,所有幸存者腕表上的任务提示瞬间消失,刺耳的、欢快到近乎诡异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空间:
【叮!检测到特殊交互NPC‘白九思’刷新!位置:三楼休息厅!】
【规则追加:禁止对NPC‘白九思’进行任何形式的投喂!禁止抚摸!禁止一切亲密互动!违者后果自负!】
人群一静,随即骚动起来。
“交互NPC?这种地狱副本还有这种福利?”
“禁止投喂抚摸?搞什么,摸一下能死?”
“三楼…离这不远!去看看!”
恐惧被一种荒诞的好奇冲淡。短暂的犹豫后,大半幸存者,包括几个资深者,都朝着楼梯口挪动脚步。花如月蹙紧眉,没动。那欢快的系统提示音让她脊椎窜上一股寒意,比面对走廊尽头那只尚未现形的剥皮怪物时更甚。
“如月姐,不去看看吗?”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小声问,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已被好奇占据。
花如月摇头,声音冷而沉:“系统用‘后果自负’这个词的时候,通常意味着会死。”
但她最终还是跟着人群上了三楼。不是好奇,而是如果怪物被吸引到那边,单独的落单更危险。
三楼的休息厅相对完整,甚至有一盏华丽却蒙尘的水晶吊灯亮着,投下昏黄的光。而在那光影中心,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
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那是无法用言语精准描绘的美丽,超越了性别,甚至超越了人类范畴的一种极致。银白长发流泻而下,肌肤是冷调的白,细腻如顶级瓷釉。五官每一处都精雕细琢,组合在一起更是惊心动魄。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白色病号服,裸露的脚踝纤细玲珑,赤足踩在脏污的地毯上,有种强烈的、令人心尖发颤的亵渎感。他微微歪着头,冰紫色的眼眸里盛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然的无辜和柔弱,轻轻一眼扫过来,就能勾走魂魄。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躁动。有人下意识上前一步。
“禁止投喂抚摸…”一个男人喃喃自语,眼神发直,“摸一下…能怎么样?”
第一个打破规则的是个手臂受伤淌着血的女人,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抹近乎虚幻的白。指尖尚未触及,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缩回手,只见指尖变得乌黑,并且那黑色正急速向上蔓延!她旁边一个资深者反应极快,手起刀落,直接斩断了她的手腕!
断手落地,迅速化为一滩黑水。女人惨叫着被拖到后面处理伤口。
血腥味和惨叫本该唤醒理智,但白九思只是眨了眨眼,长而密的睫毛蝶翼般颤了颤,眸光流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看向众人。
就这一眼,像点燃了某种疯狂的引线。
“他是不是饿了?我…我这里还有块压缩饼干…”
“这眼神…谁顶得住啊…”
“就喂一点,系统就喜欢危言耸听…”
有人掏出食物试探着递过去,白九思并不接,只看着。递食物的人很快面色发青倒地抽搐。有人忍不住去摸他的头发,手臂瞬间腐烂见骨。
死亡规则在被不断触发,惨状各异。但后来者仿佛被魇住了,前仆后继。那美丽是淬了毒的蜜,明晃晃的陷阱,却让人心甘情愿踩进去。
花如月始终站在最外围,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手术刀攥得死紧,指甲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张脸,只死死盯着那些违规者的惨状,用恐惧镇压心底那一丝同样被勾起的、不合时宜的悸动。她甚至悄悄后退了半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
混乱中,沙发上那绝美的人影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冰紫色的眼眸穿过疯狂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极快,快得像是错觉。
花如月后背寒毛炸起。
……
夜间的废弃病院,是真正的人间炼狱。走廊里的黑暗粘稠如有实质,蠕动著,散发出更浓烈的腐败气息。未知的抓挠声、滴水声、时而远时而近的沉重拖沓脚步声,以及偶尔爆发的凄厉惨叫和啃噬声,交织成令人疯癫的恐怖乐章。
花如月和一个临时组队的资深者背靠背守在一间狭小的药品储藏室里。门被重物堵死,门外的东西不断撞击嘶吼。
“妈的!那玩意到底什么时候走?!”资深者喘著粗气,枪口对准门口。
花如月没说话,耳朵微动,捕捉著门外的动静。忽然,所有声音消失了。不是逐渐远去,而是戛然而止,死一样的寂静。
资深者一愣,刚要松懈。
花如月猛地捂住了他的嘴,眼神惊骇地指向门缝。
一丝极淡的、冷冽的幽香,缓缓地、无孔不入地渗了进来。
下一秒,门外的资深者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只传来令人牙酸的、血肉被瞬间撕裂碾碎的闷响,还有…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进食般优雅却毛骨悚然的舔舐声。
门内的资深者眼球凸出,浑身剧烈颤抖。
花如月松开手,和他一样面无血色,缓缓地、一步步后退,远离那扇门。
咀嚼声停止了。
那冷香渐浓。
堵门的重物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银白长发在黑暗中流淌著微光,白九思站在那里,纤尘不染的白色病号服上滴血不沾。他身后是蔓延的、浓郁的血色和残肢断臂。他冰紫色的眼眸落在花如月身上,缓步走进来。
同队的资深者吓得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缩进角落抖成一团。
白九思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向花如月。
花如月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手术刀横在胸前,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
他在她面前一步远处停下,微微俯身。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靠得极近,纯然的无辜和深藏的妖异在他眼底交织。
“你……”他的声音清泠悦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打破死寂,“为什么不理我?”
花如月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
……
最终的清算来得毫无预兆。
盘踞医院深处的Boss——一坨由无数痛苦躯体和医疗器械扭曲融合而成的巨大肉山——彻底暴走,摧毁了副本最后的平衡。墙壁大片倒塌,血肉触须疯狂抽长,无差别地屠杀所见一切活物!幸存者像虫子一样被碾碎,绝望的哭嚎响彻夜空。
“规则失效了!跑啊!”
“救命——!”
花如月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断墙上,咳出一口血。绝望攫紧了她。完了。
就在一条沾满粘液和眼球的血肉触须即将洞穿她头颅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滞了。
一道白影轻巧地落在她身前不远处残存的半截承重柱上。
是白九思。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宽大的病号服袖口滑下,露出一截瓷白的小臂。面对毁天灭地的恐怖肉山,他只是随意地抬爪,对着那方向,轻轻凌空一握。
砰!!!
庞大无比的Boss肉山,连同漫天挥舞的触须,瞬间被一种无形的、恐怖到无法理解的力量捏爆!炸成漫天纷飞的血肉齑粉,如下了一场滂沱血雨。
世界,陡然死寂。
只有血雨哗啦啦落下,浇灌著这片废墟。
白九思站在血雨中,银发白衣依旧洁净不染。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舔了舔指尖沾染的一滴瑰丽血珠,动作妖异而魅惑。
然后,他转过头,冰紫色的眼眸穿过猩红的雨幕,精准地锁定了瘫坐在断墙下的花如月。
他偏了偏头,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慵懒的、玩味的、足以令万物失色的轻笑。
“现在……”
声音带着一丝餍足的沙哑,穿透死寂。
“能摸一下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