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奢华笼罩着一切。
纯白的皮毛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只有他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在极致寂静的空间里缓慢起伏,像某种冰冷节拍器,敲打着花如月的神经。
她蜷缩在毯子里,一动不动,连睫毛都不敢颤抖,仿佛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苍白摆件。血液里的寒意尚未褪去,那是他强行“修复”后留下的印记,每一寸光滑冰冷的皮肤都在无声叫嚣着方才那场霸道至极的侵入。
时间失去了意义。
也许只过了一刻,也许已是深夜。
榻上那均匀的呼吸声,忽然顿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变化,却像一根针,猛地刺入花如月高度紧绷的感知中。
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她听到绸缎摩擦的细微声响。
他……动了。
不再是沉睡时无意识的翻身,而是一种……带着某种不适的辗转。
均匀的呼吸被打乱,变得有些沉滞,甚至夹杂了一两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
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痛苦。
花如月的心脏猛地提起,又重重落下,砸得胸腔生疼。
他怎么了?
那股浓郁的酒气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郁的、仿佛从他骨子里渗出来的冷冽幽香,那香气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唔……”
一声极其模糊的、几乎听不清的低吟从卧榻方向传来。
带着明显的痛楚。
花如月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痛苦?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但紧接着,那压抑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她甚至能听到某种极细微的、像是冰层缓缓开裂的清脆声响,若有若无地传来。
空气中那冷香里的躁动感越来越强,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腥气?
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无所不能吗?不是连副本Boss都能随手捏碎吗?怎么会……
一个荒谬的、几乎让她心脏停跳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他受伤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她无法理解的层面,他……受伤了?所以才会醉醺醺地闯入这里,所以才会做出那些反常的、带着醉后偏执的举动?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海中凝固的恐惧和绝望,露出一丝极其狭窄的、却惊心动魄的缝隙。
机会?
这个词带着剧毒的诱惑,悄然探出头。
她能做什么?
杀了他?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自己碾碎。荒谬。即便他受伤,捏死她也如同碾死蚂蚁。
那……逃?
在他眼皮子底下?在这被他力量彻底改造的空间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移向门口。
那扇门……现在还能打开吗?
就在她心神激荡的这一刻——
“咳……!”
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而痛苦的咳嗽猛地从卧榻上传来!
紧接着,是身体剧烈痉挛般蜷缩起来的声音,绸缎被狠狠攥紧的摩擦声!
那冰层开裂的细微声响变得密集!
空气中那丝极淡的血腥气,骤然变得浓郁起来!
花如月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喉咙!
他真的……
强烈的、几乎本能的恐惧依旧死死攥着她,让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那是无数次惩罚和绝对力量碾压下刻入骨髓的畏惧。
但另一种更加疯狂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冲动,却如同被巨石压制的野草,疯狂地想要破土而出!
看看他!
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看看那无所不能的表象之下,是否真的……存在着裂痕!
哪怕只是看一眼!哪怕之后迎来的是更残酷的毁灭!
这股冲动来得如此猛烈,几乎烧穿了她的理智。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裹着毯子的手指死死抠进柔软的纤维里,指甲陷进掌心。
去看一眼。
就看一眼。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
终于——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冰冷刺肺,带着决绝的味道。
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紧紧裹着的绒毯。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刚刚被“修复”得完美无瑕、却冰冷异常的躯体,激起一阵战栗。
她赤着脚,踩在柔软冰冷的皮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像一道苍白的幽灵,她朝着那张华丽的卧榻,一步步挪去。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恐惧和那种疯狂的冲动在体内激烈交战,几乎要将她撕裂。
越靠近,那股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躁动的冷香就越发刺鼻。
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能量极度不稳定时发出的、如同静电般的滋滋声。
她终于挪到了榻边。
屏住呼吸,颤抖地、一点点地探出头,看向榻上——
银白的长发凌乱地铺散着,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只穿着那件白色宫廷礼服的衬衣,领口敞开着,露出大片冷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而此刻,那原本完美无瑕的冷白肌肤上,竟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冰裂般的幽蓝色纹路!
那些纹路在他皮肤下微微发光,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缓缓蠕动、延伸,所过之处,皮肤微微凸起,甚至能看到极细微的冰晶凝结又崩碎!
他的身体微微蜷缩着,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口偏下的位置,指缝间,正丝丝缕缕地渗出一种……冰蓝色的、散发着浓郁血腥气和极致寒气的液体!
那不是人类的血液!
那液体滴落在他身下的冰丝绸缎上,瞬间将绸缎冻得僵硬脆化,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痛苦,呼吸沉重而紊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像是碎冰摩擦的嘶声,每一次呼气都带出浓郁的寒雾和血腥味。
那张总是带着慵懒玩味或冰冷漠然的脸上,此刻眉头紧紧蹙起,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唇色是一种失去血色的、近乎透明的白,嘴角甚至残留着一丝未干涸的冰蓝色血迹。
他看起来……
脆弱。
这个词荒谬地跳进花如月的脑海。
却又如此直观。
此刻的他,褪去了那层无所不能的光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在承受着某种可怕反噬或旧伤的、痛苦不堪的……存在。
花如月呆呆地站在榻边,看着眼前这超出她理解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他那强大的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所以,他也会痛苦,也会受伤?
所以……他之前那场醉醺醺的闯入,那些偏执的举动,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戏弄她,而是……一种受伤后无意识的、寻找熟悉气息的……依赖?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荒谬和冰寒。
就在她心神激荡,完全愣住的时候——
榻上的白九思,似乎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某种内在的挣扎,猛地翻了一下身!
原本侧卧蜷缩的他,变成了半仰躺的姿势。
那只一直死死按着伤口的手,也因为动作而微微松开了一些。
下一秒——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锋利无匹的冰蓝色能量碎片,如同失控的刀锋,猛地从他指缝间的伤口处迸射而出!
直直射向榻边、正呆呆站着的花如月的面门!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花如月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致命的寒芒在她瞳孔中急速放大!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要死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
就在那能量碎片即将刺入她眉心的、千分之一秒的瞬间!
榻上原本因痛苦而意识模糊的白九思,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冰紫色的眼眸深处,甚至来不及凝聚往日的慵懒或冰冷,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狂暴的戾气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怒!
“滚!”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模糊的、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嘶吼!
与此同时——
花如月感到右手手背上那个狐狸印记,前所未有地、疯狂地灼烧起来!
不是惩罚!不是警告!
而是一种……狂暴的、不容置疑的守护!
一道凝实得近乎黑色的、妖异冰冷的屏障瞬间在她面前凭空出现!
那道失控迸射而来的冰蓝能量碎片,狠狠撞在屏障之上!
砰!!!
一声极其沉闷的巨响!
能量碎片和屏障同时炸裂开来!
化作无数细碎的、冰冷刺骨的能量乱流,四散飞溅!
花如月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柔软的皮毛地毯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耳鸣不止。
她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卧榻之上,白九思已经猛地坐起了身!
他捂着依旧在渗出冰蓝色液体的伤口,银发凌乱,脸色是一种暴怒到极致的、近乎透明的白,那双冰紫色的眼眸死死地、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撕碎的骇人戾气,钉在了她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丝毫醉意,只有被窥见虚弱后的极致愤怒和杀意!
“谁准你看的?!”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如同万载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恐怖的威压,砸得花如月几乎窒息!
花如月瘫软在地,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向后缩去。
白九思似乎想要立刻下榻将她撕碎,但伤口处传来的剧烈痛苦让他身体猛地一颤,不得不又用手死死按住,指缝间溢出的冰蓝色液体更多了。
他急促地喘息着,盯着花如月的目光充满了暴戾和一种……极其复杂的、被触及了最深层逆鳞的惊怒。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能量失控显然加重了他的伤势。
他猛地咳出一口冰蓝色的液体,脸色更加难看。
最终,那滔天的杀意似乎被更迫切的伤势强行压下。
他极其艰难地、重新缓缓倒回榻上,呼吸变得更加沉重痛苦,闭上眼睛,不再看花如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冰冷破碎的字:
“滚……远点……”
花如月连滚带爬地、用尽全身力气缩回到房间最远的角落,抓起那条绒毯死死裹住自己,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心脏疯狂地擂鼓,几乎要炸开。
她死死盯着卧榻的方向,看着他重新陷入那种压抑着痛苦的蜷缩状态,看着那些冰裂般的纹路在他皮肤下躁动。
恐惧依旧如同冰水浇头。
但在那极致的恐惧之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明悟,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幽幽地亮了起来。
她看到了。
他的裂痕。
他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