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7）

医疗部的灯光白得刺眼，空气里消毒水和信息素中和剂的味道混合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洁净感。

花如月坐在走廊冰冷的金属长椅上，鹅黄色的裙摆蹭了一点灰，裙角还有一小块不甚明显的、已经干涸发暗的血渍——是白九思掌心里那块金属碎片划伤的。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

周围很安静，只有医疗舱内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隐约传来。白九思被紧急送了进去，厚重的门隔绝了所有动静。

她脑子里很乱。

一会儿是白九思赤红疯狂的眼睛，一会儿是他栽倒前那句沙哑的“只看我”，一会儿是颈后火辣辣的刺痛，一会儿又是掌心被金属碎片硌到的触感。

还有自己那完全不听话的心跳，从刚才起就一直慌慌张张地跳，快得让她发晕。

她不懂。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下楼看了一眼花。林琛送的花很漂亮，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这有什么错吗？

为什么白九思要那么生气？生气到像是要毁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如月？”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花如月抬起头，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沈学长走了过来。沈学长是医疗部的Beta实习生，脾气很好，以前经常帮她处理一些训练时的小擦伤。

“你没事吧？”沈学长在她面前蹲下，担忧地看了看她颈后那圈清晰的、甚至渗着血丝的齿痕，眉头皱了起来，“白九思他……”

“他是不是很讨厌我？”花如月忽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迷茫，“他以前不这样的。虽然他老是冷着脸，但不会凶我，也不会…咬我。”

沈学长愣了一下，看着她那双氤氲着水汽、纯粹写着不解的眼睛，一时语塞。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他不是讨厌你。”

“那他为什么……”

“正相反，”沈学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可能是因为……他太‘喜欢’你了。”

“喜欢？”花如月更困惑了，“喜欢不是应该让人开心吗？就像我喜欢星空糖，喜欢漂亮裙子，看到就会高兴啊。可他看起来好痛苦，他也让我好难受。”她摸着心口，“这里，又闷又疼。”

沈学长看着她全然懵懂的样子，忽然明白了白九思那近乎自毁的疯狂从何而来。他试图用最浅显的方式解释：“Alpha的‘喜欢’，尤其是顶级Alpha的，有时候……会很沉重。像风暴一样。特别是易感期的时候，他们会变得非常没有安全感，占有欲强到吓人。”

他指了指她颈后的伤口：“这种标记行为，对Alpha来说，是确认归属的本能。虽然他明知你是个Beta，标记无效。”

花如月似懂非懂：“所以……他咬我，是因为‘喜欢’我？”

“可以这么理解。虽然方式极端得不可取。”沈学长苦笑一下，“他失控是因为害怕。害怕你被抢走，害怕你看不到他。”

花如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小声嘟囔：“可我一直都能看到他啊……他就在那里，又高又显眼，冷着脸，谁也不爱搭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只敢去惹他。”

因为只有白九思，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轻易被她吸引，然后迫不及待地围上来。她招惹他，看他冷冰冰的反应，反而觉得……有趣？安全？

沈学长看着她，忽然问：“如月，如果现在林琛或者其他任何人再来送你花，对你示好，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开心地接受吗？”

花如月下意识地想点头，说“会啊，漂亮的花谁不喜欢”，但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眼前猛地闪过白九思摔碎那束蓝星玫瑰时，眼底那片毁天灭地的赤红，还有他栽倒前苍白的脸。

心口那阵闷痛又来了。

她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接受别人的花，好像……没那么开心了。反而有点……慌。

看她愣住不说话，沈学长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了。你没事就好。以后……尽量离易感期的Alpha远一点，尤其是白九思这种级别的。太危险了。”

沈学长起身去忙了。

走廊里又剩下花如月一个人。

她呆呆地坐着，反复想着那句“他太喜欢你了”和“害怕你被抢走”。

白九思……害怕？

那个冷冰冰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白九思，会害怕？

因为她？

一种极其陌生的、酸酸胀胀的情绪慢慢从心底涌上来，淹没了之前的委屈和害怕。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走到那扇紧闭的医疗舱门前，透过小小的观察窗往里看。

白九思安静地躺在医疗舱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唇上没什么血色，只有眼角那颗泪痣显得格外清晰。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各种仪器的管线连接在他身上，显示着他并不平稳的生命体征。

他看起来……很脆弱。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煞神般的疯子。

花如月的手轻轻按在冰冷的观察窗上。

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嘴唇上。

那里……昨天还那么滚烫地、用力地吻过她。带着血腥味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绝望。

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加速。

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那种“喜欢”，可能真的和她喜欢星空糖、喜欢漂亮裙子……不一样。

非常非常不一样。

沉重得让她心口发闷，滚烫得让她不知所措。

却又……莫名地，让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轻易地转身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