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的喧嚣被彻底甩在身后,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魇。
花如月几乎是半强制地被白九思带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大厅。他没有回宿舍区,而是径直走向军校后方那片罕有人至的废弃观测台。
夜风变得冷冽,吹散了她裙摆上残留的、属于舞会的甜腻香气,也吹得她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她被他紧紧攥着手腕,踉跄地跟着,高跟鞋踩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嗒嗒声。
一路上,他沉默得可怕。
那种沉默不同于往常的冰冷,而是一种濒临爆裂前的、死寂的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却被一层薄冰强行封住,随时可能彻底粉碎。
观测台废弃已久,断壁残垣在惨白的月光下投出扭曲的阴影。只有远处灯塔的光束规律扫过,短暂地照亮他毫无表情的侧脸,和那双深得不见底的眼睛。
他猛地停下脚步,松开了她的手。
花如月猝不及防,差点摔倒,扶住旁边冰冷的石壁才稳住身体。她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带着未散的恐惧和一种被拉扯到极致的混乱。
她看着他背对着她的、挺拔却紧绷的背影,喉咙发干。
“白九思……”她声音微弱,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我……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他缓缓转过身。
月光落在他脸上,一片冰冷的惨白。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空茫得让人心寒。仿佛舞池里那个失控的、说着可怕话语的人,只是她的又一个幻觉。
“那是什么意思?”他问,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
花如月被问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觉得那一幕很美。那种纯粹的、被强烈需要的感觉,对她而言,像隔着橱窗看到的华丽糖果,明知不属于自己,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叹一句漂亮。
可她忘了,她的橱窗外,守着怎样一头绝望的困兽。
“我……”她语塞,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对不起……”
白九思看着她滚落的泪珠,眼神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朝她走近一步。
仅仅一步,那无形的压迫感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对不起什么?”他逼问,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解剖般的冷酷,“对不起让我看到你羡慕别人?还是对不起……你是个Beta?”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花如月最敏感、最无助的痛处。
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他明明知道的!知道她闻不到!知道她永远无法给他Omega能给予的信息素抚慰!知道这是她无法逾越的鸿沟!为什么还要用这个来刺伤她?
“看来我说对了。”白九思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色,眼底那片空茫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泄露出底下汹涌的、黑色的痛苦。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你也觉得,这是个无法弥补的缺陷,是吗?”
“不是的!”花如月尖声反驳,眼泪流得更凶,“我没有!”
“你有!”他猛地打断她,声音骤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毁天灭地的戾气,终于冲破了那层冰冷的伪装!他一步上前,狠狠抓住她的肩膀,五指用力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羡慕他们!羡慕那种该死的、天生的契合!羡慕那种能被信息素填满的满足!”他低吼着,眼底赤红翻涌,像是又回到了易感期最疯狂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痛楚,“那我呢?!”
他剧烈地喘息着,像是濒死的鱼,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她。
“我算什么?嗯?”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碎的绝望,“一个只能靠暴力、靠恐吓、靠把你身边所有人都赶走来留住你的疯子?”
“一个永远得不到你本能回应的……残缺品?”
花如月被他吼得浑身发抖,肩膀疼得钻心,可心里的疼却更甚百倍。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的俊美面容,看着他眼角那颗仿佛也承载了无尽痛苦的泪痣。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原来他那份可怕的占有欲背后,藏着这样深的自卑和恐惧。
她忽然不再害怕了。
一种酸楚的、汹涌的心疼,压过了一切。
“不是……”她摇着头,泪水疯狂滑落,抬起手,冰凉颤抖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紧绷的、剧烈跳动的太阳穴,试图抚平那里的暴戾和痛苦,“你不是……”
她的触碰让白九思浑身猛地一僵。
眼底的疯狂凝固了一瞬。
花如月仰着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我羡慕的不是信息素……”
“我羡慕的是……那种‘唯一’。”
她吸着鼻子,哭得抽噎,话语断断续续,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捅进了他锈死的心锁。
“我也想要……成为一个人的‘唯一’。”她看着他,眼神纯粹而悲伤,“不是因为他闻到了我的味道,不是因为他控制不住本能……”
“而是因为……他只是……非要我不可。”
“就像……”她哽咽着,用力地说出那个字,“你一样。”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白九思眼中所有的赤红和疯狂。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抓着她肩膀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剧烈的、难以置信的震动。像是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突然看到了海市蜃楼,不敢置信,却又无法控制地生出最卑微的渴望。
花如月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看着他眼底剧烈的挣扎和动摇,心口酸胀得厉害。
她踮起脚尖,不顾一切地,主动吻上他冰冷的、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
这是一个毫无章法、沾满泪水、咸涩而笨拙的吻。
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白九思的身体猛地一震!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被他狠狠按在冰冷的石壁上,后脑被他用力护住,所有未尽的呜咽和泪水都被他骤然反客为主的、近乎凶猛的吻彻底吞没!
这个吻不再是惩罚,不再是掠夺,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颤抖的狂喜和确认。他像是要用这种方式,证明她的存在,证明她刚才的话不是幻觉。
冰冷被滚烫取代,绝望被渴望覆盖。
他吻得她缺氧,四肢发软,只能完全依靠着他的支撑,被动地承受着这份过于汹涌的回应。
许久,他才喘息着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而混乱,喷拂在她湿漉漉的脸上。
两人都在剧烈地喘息,心跳声在寂静的废墟里擂鼓般共鸣。
花如月瘫软在他怀里,眼神迷蒙,嘴唇红肿,微微张着,小口小口地吸气。
白九思深不见底的眼眸近在咫尺地锁着她,里面所有的疯狂和暴戾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暗潮。
他抬起手,指腹极其缓慢地、珍重地擦过她红肿的唇瓣,动作带着一种全新的、令人心悸的温柔。
“再说一遍。”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花如月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大脑还处于缺氧的迷糊状态,下意识地软软重复:“……像你一样。”
白九思闭了闭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无法承受这过于巨大的馈赠。
再次睁开时,他眼底沉淀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偏执的坚定。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再次轻轻碰了碰她微肿的唇。
“好。”他哑声应道,如同立下最重的誓言。
“你的‘唯一’。”
“我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