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月将那方沾了零星茶渍的绣帕随手塞给身后的侍女,步履轻盈,仿佛刚才只是无意间拂落了一片花瓣,而非将白九思的冷静自持再次碾碎成泥。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几乎要灼穿她背影的视线,混合着震惊、羞愤,还有那被系统忠实汇报、疯狂跳动却最终高企的好感度。
二百一十。
真是……有趣极了。
她弯起唇角,并不回头。猎物的挣扎越激烈,这场游戏才越好玩,不是吗?
……
赏花宴终于在一片微妙的气氛中散了。
接下来的两日,京城贵女圈里私下传遍了水榭边的香艳轶事和后续的“泼茶戏码”,花如月“绿茶”之名更盛,但碍于花家权势与她平日的手段,无人敢当面置喙。
而花如月,却像是忽然转了性。
她再没有去围堵白九思。甚至在某些不得不共同出席的场合,比如宫中的一场小宴,她也只是远远坐着,与旁人言笑晏晏,目光偶尔掠过他那道愈发清冷孤绝的身影,也只是一触即走,平淡得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她不再对他笑,不再用那种软糯又挑衅的语调唤他“白公子”,更不再“不小心”弄散他的头发或弄脏他的衣袍。
她彻底无视了他。
这种无视,比之前所有刻意的靠近和挑衅,更让白九思难以忍受。
那日赏花宴的后续,他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离开侯府。回到府中,闭门不出两日,试图将那双含笑的眼、那扰人的香气、那该死的系统提示音全部摒除脑海。
他成功了片刻。在夜深人静,唯有书卷相伴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可一旦出门,一旦有可能遇见她的场合,那种无形的、被牵引的感觉又来了。他甚至会下意识地用目光去搜寻那个身影。
然后,找到她。
看到她与他人谈笑风生,眉眼弯弯,那笑容曾近在咫尺地对着他,带着狡黠和戏弄,如今却吝于分给他一丝一毫。
她明明看见了他,却像看见空气一样自然然地移开视线。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她这是什么意思?戏弄够了,觉得无趣了,便随手丢开?
【嘀。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205。】 【嘀。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202。】
系统提示音偶尔响起,带来的却是下降的数字。这下降非但没让他感到轻松,反而那烦躁感更重,像是有细小的针在不停扎着心脏某处。
她怎么能……先来招惹,又先放手?
……
第三日,国子监有讲学。
白九思到得早,挑了个靠窗的清静位置坐下。窗外几株梨花正盛放,风吹过,雪白的花瓣簌簌落下。
他目光放空地看着,试图凝神静气。
一阵熟悉的、清甜的香气随着微风飘来。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握着书卷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那身影轻盈地掠过他身后的过道,坐在了离他有些距离的另一侧。
她能看见他的侧影,他却看不见她。
讲学开始,老夫子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学堂内回荡。白九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背叛了他,固执地聚焦在身后那个方向。
他听见她偶尔轻轻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听见她极细微地调整坐姿时衣裙摩擦的窸窣声,甚至仿佛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
还有那缕若有似无的香气,顽固地萦绕在他鼻尖,驱不散,赶不走。
他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紧绷的石像,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克制自己不回头去看。
她此刻是什么表情?是认真听讲,还是……又在想着什么捉弄人的新花样?她是不是……也完全没注意到他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般疯长。
【嘀。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192。】
该死的!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面前的典籍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咳嗽声。像是喉咙不舒服,又强忍着不想打扰讲学。
白九思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咳嗽声停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隐忍,却也更令人揪心。
他握着书卷的手越来越紧。
她病了?那日泼茶,她穿着单薄,是不是着了风寒?还是……
咳嗽声第三次响起,带着点细微的沙哑。
白九思猛地站起身!
动作之大,带得身下的梨花木椅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整个学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包括讲台上老夫子不悦的视线,全都聚焦到他身上。
白九思僵在原地,脸色煞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身体像是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白生,你有何事?”老夫子抚着胡须,沉声问道。
无数道目光灼烧着他。他能感觉到,其中有一道来自那个方向,带着或许和其他人一样的惊讶和……探究?
他喉咙发干,大脑一片空白,平生第一次在学堂上如此失态。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
“先生。”
一道清软温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是花如月。
她也站了起来,微微垂着头,姿态恭顺,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然和体贴:“方才学生不慎呛了风,咳嗽惊扰了课堂,定是白师兄听闻,关切心切,才一时失仪。扰了先生讲学,皆是学生之过,请先生责罚。”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白九思突兀站起的原因(关切同窗),又将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不慎呛风),姿态放得极低。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看看她,又看看白九思,恍然大悟中夹杂着些许玩味——原来如此?白九思竟也会关心人?还是关心这位花家大小姐?
老夫子的脸色缓和下来,摆摆手:“既是无心得,便坐下吧,继续听讲。”
“谢先生。”花如月柔顺地坐下,自始至终,没有看白九思一眼。
白九思还僵硬地站着,耳边嗡嗡作响。
关切?他方才……是关切她?
不,不是!他只是……只是被那咳嗽声扰得心烦意乱!
可此刻,在所有同窗那种“原来如此”的目光下,在她的那番说辞下,他的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她轻飘飘几句话,就推到了一个根本无法解释、无法挣脱的尴尬境地。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坐了回去,背脊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狼狈。
鼻尖那缕清甜的香气似乎更清晰了。
而他自己的系统提示音,在一片混乱的脑海中,固执地响起:
【嘀。好感度+25。当前好感度:217。】
白九思闭上眼,指尖冰凉。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