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5）

讲学终于在一种极其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

老夫子刚一宣布散学，白九思几乎是立刻起身，第一个快步走出了学堂，月白的衣袍卷起一阵冷风，背影都透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他甚至不敢回头确认一眼花如月的表情——是计谋得逞后的得意，还是依旧那副无辜又体贴的模样？

无论是哪种，都让他无法面对。

花如月却是不急，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卷，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周围投来的目光复杂，钦佩她急智的有之，鄙夷她手段的更有之，但她浑不在意。

“如月姐姐，方才可真是多谢你了。”一个细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讨好。

花如月抬眸，是吏部侍郎家的小姐，方才坐得离她不远。她笑了笑，没接话。

那小姐却像是得了鼓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不过白公子也真是的，平日瞧着冷冰冰谁也不搭理，原来也会为姐姐失态呢。只是他跑得那么快，倒像是心虚了……”

花如月收拾书卷的手指微微一顿。

目光轻轻掠过那小姐看似关切实则挑拨的脸。

她忽然想起，赏花宴那日，孩童撞来时，似乎也是这位小姐的侍女“不小心”挡了一下她的去路，才让她“恰好”跌向白九思的方向。

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倒是枚挺好用的棋子。可惜，话太多了些。

花如月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却莫名带上了点冷意：“妹妹这话说的，白公子只是不喜喧闹，先行一步罢了。同窗之间，互相关切本是应当，哪有什么心虚不心虚的？”

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人听清。

那侍郎小姐脸色一僵，讪讪道：“是、是我失言了……”

花如月不再看她，拿起书卷，姿态优雅地起身离开。

棋子嘛，用完了，若是不安分，丢了便是。

……

白九思一路疾行回到府邸，径直入了书房，反手重重关上门。

世界终于清静了。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脑子里那个阴魂不散的提示音在反复回荡——【当前好感度：217】。

二百一十七。

这个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理智上。

他走到书案前，案上摊着他平日临摹的字帖，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是他习惯的、能让他心静的秩序。可此刻，那些字迹在他眼中扭曲晃动，汇不成形。

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她站起来替他解围的样子，垂着头，声音又软又乖，把所有的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真的体贴？还是另一种更高级的、更难以捉摸的戏弄？

若是戏弄，她图什么？看他像个傻子一样在众人面前失态，再施舍一点“善意”，让他更加泥足深陷？

“关切心切”……这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惊人的讽刺力量，瞬间就扭曲了他所有行为的动机，将他钉死在一个他根本无法承认、却又无法彻底否认的羞耻柱上。

他甚至无法去反驳。难道要他对所有人吼，他站起来不是关心她，只是被她咳嗽吵得心烦意乱？

谁会信？

连他自己……都快不信了。

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再次攫住了他。情绪因她而起，行为因她而动，甚至连名声和旁人眼中的形象，都被她轻飘飘几句话所定义。

他厌恶这种被操控的感觉。

极度厌恶。

【嘀。检测到目标情绪剧烈波动。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197。】

提示音再次响起，降了。

白九思猛地抬手，狠狠将书案上的砚台扫落在地！

“哐当”一声巨响！上好的端砚砸在青砖地上，墨汁四溅，如同他此刻混乱污糟的心绪。

黑色的墨点溅上他月白的衣摆，迅速晕开，肮脏又刺眼。

他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那狼藉的一片，像是看到了自己内心被搅乱的真实写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个诡异的局面，夺回一丝主动权。

否则，他迟早会彻底失控，彻底沦为那个女人的掌中玩物，被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随意摆布。

他盯着地上蜿蜒的墨迹，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决。

花如月。

你想玩是吗？

好。

我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