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122

暴雨在校长讲到"新学期新气象"时骤然倾泻，雨点砸在礼堂铁皮屋檐上如同鼓点。温叙言的白衬衫袖口被飘进的雨丝染出半透明痕迹，第三颗纽扣别着的医学院预科班徽章泛着冷光。他的目光越过三十七排座椅，锁定在前排那个突然被拽起来的女生身上——艺术班的苏漾漾，她怀里的素描本封面沾着群青颜料，像一块未愈的淤青。

"开学第一天就带违禁品！"教导主任王志国的指甲缝里嵌着粉笔灰，此刻正掐进素描本皮质封面。他的声音让温叙想起父亲消毒柜里生锈的手术剪，"交出来！"

苏漾漾右眉尾的浅褐色小痣随着皱眉动作微微颤动。当主任猛地拉扯素描本时，她突然收紧手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温叙言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有道月牙形伤疤——长期握炭笔被纸边割伤的老茧。

苏漾漾袖口飘出浓烈的松节油气味。温叙言看见她后颈绷紧的肌肉线条和校服领口蹭到的钴蓝色颜料。他解开袖扣，刻意让钢笔滚落到过道上。

"主任，您的万宝龙。"温叙言弯腰时，鼻尖掠过苏漾漾发丝间的蜂花洗发水味。钢笔在木质地板上的投影像一把微型手术刀，"上周月考阅卷记录还在您办公室，这种潮湿天气，墨水容易晕染。"

他的指尖在递还钢笔时短暂擦过主任的手腕——触到异常跳动的桡动脉。这个患有高血压的中年男人今天忘了吃药。

新刨的松木课桌散发着树脂清香。温叙言用钢笔在桌面划出笔直的分界线，永恒牌黑墨水渗入木纹。他手腕悬停的高度精确到毫米，像是在给解剖图标注尺寸。

苏漾漾的铅笔突然横插过来。她用5H硬度的笔尖沿着墨线雕刻，小指悬空保持平衡——这是长期在画布角落签名养成的习惯。三小时后，死板的直线变成了缠绕的锁链，链条间隙藏着微型涂鸦：被捆住的手术刀与折断的画笔交叉成十字。

温叙言用拇指反复按压虎口处的茧，那是他连续五年每天素描三小时留下的印记。

物理测验最后二十分钟，温叙言的目光被苏漾漾试卷背面吸引。她画锁链鸟的笔触带着奇怪的规律性——翅膀每片羽毛都由微小的数字组成。当试卷意外翻转时，他看清那是血铅含量参考值（100-199μg/L），而锁链竟是扭曲的心电波形。

苏漾漾的橡皮在桌角堆出金字塔状的碎屑。她每次修改前会用门牙轻咬橡皮边缘，留下细小的齿痕。温叙言的自动铅笔在试卷边缘画出精确的锁骨轮廓——那道三厘米疤痕的位置。

放学时，一支铝制颜料管从苏漾漾书包滚出。温叙言用鞋尖挡住它，弯腰时闻到群青颜料特有的矿物质气味。管身"SY122"的编号被反复触摸得发亮，与他父亲书房档案柜里见过的医疗编号完全一致。

　　“她是苏明远的女儿？”温叙言小声嘀咕。

他将颜料管藏进书包夹层，金属的冰凉透过帆布传到皮肤上。校门口，温叙言坐在他妈妈的车上，灰蓝色的眼睛在暮色中像两滴稀释的颜料。温叙言锁骨处的疤痕突然刺痛起来，那里还残留着七岁那年手术模型柜玻璃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