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料盒

苏漾漾来到了天台，推开天台铁门时，铁锈的“吱呀”声和初中时一模一样。风卷着几片枯叶擦过脚踝，她抬头，视线落在那面灰扑扑的墙上——靠近水箱的角落，还留着半朵被雨水泡花的向日葵，是她初三那年躲在这里画的。

　　那时候母亲总把她的画具锁进柜子，说“女孩子画这些没用”。她就揣着半截丙烯颜料，趁午休溜上天台，膝盖抵着冰凉的墙面调色。

　　雨后的天台栏杆上沾着未干的水珠，苏漾漾终于摸到了那个生锈的通风管缝隙。

她的校服袖口被铁锈染出褐红色，像干涸的血迹。指尖碰到金属盒的瞬间，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惊起一群停在篮球架上的麻雀。

颜料盒是饼干罐改装的，盖子上还留着父亲用油画刀刻的"S.Y.Y."——刻得太深，像是要穿透金属。苏漾漾用美术课的圆规尖撬开密封条，松节油的味道混着铁锈味涌出来，里面躺着半管挤瘪的群青颜料，和一支已经发硬的4号画笔。

这是她最后的秘密。

风把潮湿的空气压进她的肺部。苏漾漾蹲在蓄水箱后面，用画笔蘸着雨水在水泥墙上涂抹。她记得，五年前父亲最后一次写生带的就是这个颜色，那天他白衬衫上沾着的群青颜料，和后来救护车担架上渗出的血，在她记忆里融成了同一种颜色。

"又在画那个房子？"

苏漾漾猛地回头，画笔在水泥地上划出长长的蓝线。身后只有被风吹动的校服，挂在生锈的铁丝上像具空壳。她松了口气，继续画那座山间木屋，看起来好像是父亲最后倒下的地方。

颜料太稀薄，被墙灰吸走了大半色彩。她咬开左手腕上的绷带，那是昨天母亲发现她偷藏素描本时用晾衣架打的。血珠渗出来，滴在群青颜料上，终于让颜色有了饱和度。

"这才像样。"她自言自语，用混着血的颜料给木屋画上窗框。父亲说过，没有光的房子会吃人。

天台门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苏漾漾迅速用袖子抹掉墙上的画，墙上的画被擦花了，颜料盒滚到排水沟边。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离谱，就像那天在医院走廊，护士说"失血过多"时，监护仪发出的尖锐鸣响。

但没有人进来。只是风。

苏漾漾重新打开颜料盒时，盖子内侧贴着她七岁的照片——扎着羊角辫，坐在父亲画室地上涂鸦。照片背面是父亲的字迹："给永不熄灭的光"。她把照片拿起来，藏进袜子里，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她把照片藏进袜子里的动作很熟练，这是母亲绝不会检查的地方。最后一点群青颜料画在了自己校牌背面，那是父亲教她的透视练习——从苏漾漾的"苏"字最后一笔延伸出去的消失点，刚好指向美术楼后墙那片爬山虎。

看到了校门口母亲在下面等待，为了不让母亲起疑心，准备起身回家，苏漾漾把空颜料盒塞回通风管，起身时踢到了什么——一支银色喷漆罐，不知哪个学生藏在这里的。

她盯着罐身上幼稚的涂鸦看了很久，但是也没有捡起来仔细看。

当天的雨夜里，通风管旁边的喷漆罐，多了一支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