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进站时正赶上下雾,窗玻璃蒙着层薄湿,小芽扒着窗看,远处站台的灯像泡在水里的暖黄珠子,晕得一片软。念晚拎着杆包笑:"急什么?孟姐说炖了汤,就等咱开饭。"
小芽指尖还捏着杆包外的木珠串——那点巧粉印被雾汽洇得淡了些,倒像木珠自己长了圈白边。她低头蹭了蹭,忽然听见念晚"哟"了声,抬眼就看见站台出口立着个人,瘦高个,手里举着个硬纸板,上面用红笔写着"芽姐",笔画歪歪扭扭,正是张教练那小孙子。
小孩看见她们,举着纸板就冲过来,跑急了差点摔,被身后追来的周延一把捞住。"芽姐!"他仰着小脸喊,眼睛亮得很,"我跟张爷爷等了快俩小时!"
周延接过杆包,胳膊肘撞了撞小芽:"孟姐不让来接,说怕你嫌闹,偏这小的非不依。"说话间已走出站,巷口那盏熟悉的旧路灯亮着,灯下停着辆三轮车,车斗里铺着块蓝布,孟晓晚正蹲在旁边,往布上摆橘子和糖。
"回来啦!"她直起身,围裙上还沾着面粉,笑起来眼角的纹比视频里清楚,"快上车,汤在保温桶里,热乎着呢。"
小芽刚坐上三轮车,就闻到股混着松木和巧粉的香——是从车斗旁的杆包飘来的。孟晓晚蹬着车回头:"江杨今早去给球房换了新灯,说亮堂点,你练球不伤眼。"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他怕你见着生分,先去老地方等了。"
转过街角,晚杨球房的灯果然亮得晃眼。不是以前那种昏黄的白炽灯,是暖白的LED灯,照得玻璃柜里的奖杯都泛着光。门口的常青藤爬得更高了,新抽的嫩叶沾着夜露,叶尖翘着,像在招手。
小芽刚下车,就见玻璃柜前站着个少年,背对着门,手里拿着块木牌,正是视频里那"晚杨新芽"。听见动静,他猛地回头,脸有点红:"芽姐,我刻得糙,你别嫌......"
话没说完,就被小芽手里的奖牌碰了碰胳膊。她把奖牌塞进玻璃柜空着的地方,刚摆好,就见木牌旁还压着张纸条,是江杨的字:"旧地留痕,新枝引光"。
"快进来!"孟晓晚推开门,屋里的热气混着汤香涌出来。球桌上摆着新擦的球,白得发亮,杆架上挂着那少年绣的棉垫,针脚歪歪的,却绣得认真——上面是片小小的绿芽,旁边歪歪扭扭绣着"晚杨"。
张教练坐在老位置,手里捏着个杆头,见小芽进来,举了举:"给你磨的,按你赛场那杆的弧度,试试?"小芽接过来,指尖刚碰到杆头,就觉出熟悉的弧度,跟江杨当年教她握杆时,递过来的那根旧杆一模一样。
正说着,门被推开,风裹着雾进来,江杨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铁盒。"猜你得用旧巧粉。"他把盒递给小芽,盒盖内侧贴着张纸条,是新写的:"巧粉续香,球落有声"。
小芽打开盒,混着英国巧粉的旧粉香飘出来,比在赛场时更暖。她倒出点擦在杆头,抬头时,见那小孙子正扒着球桌沿,举着自己那根"苗"字杆:"芽姐,教我走位呗?就你赛场绕黄球那下!"
江杨笑了,往球桌旁让了让:"来,我给你架杆。"小芽握着杆俯身时,暖白的灯光落在白球上,瓷面映着满屋子的人影——孟晓晚在灶台边盛汤,周延帮张教练递巧粉,少年举着木牌凑过来看,小孙子踮着脚够球杆。
杆头碰白球的瞬间,"嗒"一声轻响,跟赛场时、跟无数次在这球房练球时的声儿一样。白球滑出去,撞在库边,弹回来时,带起桌上的碎巧粉,像撒了把星星。
小芽直起身,看见玻璃柜里的奖牌映着灯,亮闪闪的。窗外的雾还没散,可球房的灯亮得很,照得每个人的笑都暖烘烘的。她低头摸了摸杆头的巧粉印,忽然觉得,这哪里是回来,分明是从没离开过——旧巧粉的香在,灯在,人在,新故事就接着在这儿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