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暴雨是从凌晨三点开始下的。
张极被手机铃声吵醒时,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天光泛着青灰色,像他烟灰缸里积了三天的烟蒂。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市,备注栏空白。
“张先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雨声,有点发飘,“我是顾家的管家,姓陈。我们家先生……出事了,想请您来看看。”
张极捏了捏眉心,喉结动了动。三年来,他接的委托大多是找猫、查小三,像这样直白说“出事了”的,还是头一次。“我不是警察。”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们报了警,但……”陈管家顿了顿,“现场有点特殊,听说您以前是刑警队的,或许能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酬劳好说。”
张极沉默了两秒。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有人在用指甲挠。他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下雨的夜晚,审讯室里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嫌疑人用磨尖的牙刷柄划破手腕时,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和现在的雨声有点像。
“地址。”他最终还是应了。
顾家在城郊的半山腰,独栋别墅被暴雨浇得像块浸了水的墨玉。警车和救护车的红蓝灯光在雨幕里交替闪烁,把门口的白玉兰树照得忽明忽暗。陆沉刚走到玄关,就被一个穿警服的拦住了。
“私人侦探?”对方挑眉,语气里带着审视,“老周他们在里面,你进去吧,别乱碰东西。”
张极没说话,径直往里走。客厅很大,水晶吊灯的光被雨声打碎,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几个匆忙的脚印。陈管家迎上来,他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头发却乱了,手里攥着块手帕,一直在擦汗。
“张先生,这边请。”他引着陆沉往二楼走,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两人的脚步声。
书房在走廊尽头,门是虚掩的,透出里面的冷光。陆沉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硝烟、雨水和旧书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三面墙都是书架,最高处抵着天花板,摆满了精装书。正对着门的是一张深色红木书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穿睡袍的男人——应该就是顾明远了。他的额头有个血洞,鲜血浸透了米白色的睡袍领口,像一朵开败的红玫瑰。
书桌上很整齐,一盏铜制台灯亮着,旁边放着半杯没喝完的威士忌,冰块已经化了。窗户是锁死的,从里面扣着,窗沿没有攀爬的痕迹。
“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致命伤是头部枪伤,凶器还没找到。”一个戴眼镜的刑警转过身,是陆沉以前的同事老周,“门窗都是反锁的,除了我们破门时留下的痕迹,没有其他破坏。典型的密室杀人。”
张极的视线扫过书桌,落在桌角的一面铜镜上。那镜子约莫巴掌大,边框是缠枝莲纹,看着有些年头了,镜面却很亮,能隐约映出天花板的吊灯。只是镜子边缘有个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掉了一块,缺口处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还是锈。
“这镜子……”张极伸手想碰,又顿住了。
“证物,别动。”老周拦住他,“我们正准备送去化验。顾明远的养子说,这是他爸最近天天把玩的东西,昨天还好好的。”
张极点点头,蹲下身看地面。地毯很厚,吸走了大部分痕迹,但他还是在书桌下方的地毯纤维里,发现了一点银白色的碎屑——像是某种金属被磨损后留下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牛仔裤和白T恤的男孩挤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个相机,被警员拦住时,他挣扎着喊:“我是《城市周报》的实习记者张泽禹,我有权利了解案情!顾明远是我们报社的广告大客户,他的死对公司影响很大!”
张极抬头看过去。男孩的头发被雨淋湿了,贴在脸颊上,眼睛很亮,像淬了火的钉子,死死盯着书房里的场景。当他的视线扫过书桌角的铜镜时,瞳孔忽然缩了一下,脸色瞬间白了。
“你认识这面镜子?”张极站起身,问。
张泽禹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里先是警惕,随即染上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愤怒。“关你什么事?”他反问,声音有点抖,却带着股不肯服软的劲儿。
老周打圆场:“小张是张建民的女儿,老张以前也是我们这的线人,可惜去年出了意外……”
张建民。
这个名字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陆沉的太阳穴。他想起三年前的卷宗里,那个作为关键证人的会计,正是张建民。而张建民的“意外身亡”,和当年那个自杀的司机一样,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张极的目光重新落回那面铜镜上。镜面里映出他模糊的影子,也映出张泽禹紧绷的侧脸。
这场密室凶案,恐怕不止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