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垃圾桶散发着馊臭,混着铁锈味的血气,在潮湿的晚风里发酵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毛小雨趴在满是污水的地面上,碎玻璃硌进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了。下半身像是被扔进冰窖,又像是被烈火灼烧,两种极端的痛感撕扯着神经,最终沉淀为一片死寂的麻木。他能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开了自己——不只是尊严,还有作为男人的根本,他的命根子被扯掉了。
“陈……陈佳林……”他想嘶吼这个名字,喉咙里却只滚出一串破碎的气音,带着血沫溅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视线开始模糊,巷口昏黄的路灯在他眼里成了一团摇曳的光晕,像极了乡下夜晚田埂上的萤火。可那点微光暖不了此刻的刺骨寒意,反而让他想起被扔在乡下那十八年里,无数个被冻醒的冬夜。
凭什么?
他明明是罗家的种,是那个住着江景别墅、手眼通天的罗总裁的亲儿子!凭什么罗玉婷能穿着高定礼服,挽着京圈太子爷陈佳彦的手臂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而他要在泥地里摸爬滚打,被村里人指着脊梁骨骂“野种”?凭什么高思莹能被陈佳林那样的人物捧在手心,住带花园的独栋别墅,而他连顿饱饭都要靠讨好村里的富户才能换来?
恨意像毒藤,在他被打烂的胸腔里疯狂滋长。
他不过是在酒桌上多喝了几杯,跟那些围着他起哄的狐朋狗友吹了几句牛。他说罗玉婷看他的眼神不一样,说那个高高在上的罗家大小姐,私下里总偷偷打听他的事,八成是被他这股“野劲”吸引了;他说高思莹更不必说,每次见他都嘘寒问暖,递水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背,那模样,分明是对他动了心,只是碍于陈佳林的面子不敢承认。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毛小雨不是任人践踏的泥,他是潜龙在渊,迟早要把罗家、把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可他忘了,陈佳林从不是讲道理的人。
那个男人甚至没亲自动手,只是靠在巷口的墙根下,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用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他身后的人就动了——下手稳、准、狠,每一拳都落在骨头最脆的地方,每一脚都踩着他最疼的自尊。
“陈先生说了,”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蹲下身,用沾了血的手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嘴巴不干净,就得割了;眼睛瞎了,就得挖了;手脚不老实,就得废了。但您运气好,陈先生看在罗小姐和高小姐的面子上,留您一口气。”
壮汉顿了顿,指腹碾过毛小雨因恐惧而颤抖的眼皮,笑得残忍:“就是得让您记牢了——有些女人,是您这种玩意儿这辈子都碰不得的。”
毛小雨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壮汉起身时,腰间露出的枪套边角,看到巷口那辆黑色劳斯莱斯的车门打开,陈佳林转身的瞬间,西装下摆扫过地面的阴影。然后,他听到了引擎发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远,像一把钝刀,慢慢割走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的脑海里炸开两个名字。
罗玉婷。
他记得第一次在罗家别墅见到她时,,站在旋转楼梯上。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爱慕,只有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可他偏要曲解成羞涩,偏要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是不好意思。
高思莹。
那个被陈佳林护得滴水不漏的女人,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会给他递温水,会提醒他天气凉了加衣服。他把那份出于罗父嘱托的关照,当成了别样的情愫,甚至偷偷幻想过,要是没有陈佳林,她会不会选择自己这样“有潜力”的男人。
还有“老品种”婆娘
那个在乡下跟他一起偷过玉米、摸过鱼虾的丫头,脸上黑的像非洲人。,笑起来露出又黄又脏的牙齿。他曾经觉得她土得掉渣,可此刻,却疯狂地想起她塞给他的那半块热乎乎的红薯。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要让罗玉婷真的对他刮目相看,要让高思莹后悔没选他,要让陈佳林跪在他面前求饶,要让整个罗家都匍匐在他脚下!他要把所有亏欠他的,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剧痛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连带着灵魂都像被撕裂。
……
罗家别墅的书房里,罗父挂了电话,眉头紧锁地看向窗外。“明天让司机去接毛小雨,你多照看他些,毕竟……”
“爸,”罗玉婷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上的钻石纹路,“您确定要让他回来?我听说他在乡下……名声不太好。”
“再不好,也是罗家名义上的人。”罗父叹了口气,“让思莹也多帮帮忙,她性子稳。”
罗玉婷没再说话,只是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她走到窗边,望着后巷的方向,那里的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她不知道,就在几公里外的那条臭巷里,一个沾满血污的灵魂,正带着滔天的恨意,窥见了重生的缝隙。
而这场即将被掀起的风暴,早已在今夜,埋下了血色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