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的警报声停了。

池挽祎盯着主控台暗下去的红色警示灯，指腹还残留着按灭警报键时的冰凉触感。白婧仪靠在副驾驶座上，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后背的伤被重新包扎过，浅色的医疗纱布边缘却还是洇出一点暗红——那是刚才穿过星轨乱流时，她为了稳住操纵杆，猛一用力挣裂的。

“还有多久能到‘望舒空间站’？”池挽祎的声音打破沉默，目光扫过舷窗外渐渐清晰的星环。那是距离“归墟”最近的补给站，也是她们从时空裂隙逃出来后，第一个能被星图定位的坐标。

白婧仪抬手揉了揉眉心，手腕上的星轨记录仪跳了跳，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按现在的速度，两个小时。”她顿了顿，侧头看向池挽祎，“刚才在‘启明号’上，你把挽星石插进接口时，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池挽祎指尖一顿。

她们离开“启明号”前，在主控室发现了一个与挽星石完全契合的凹槽。当那块幽蓝色的石头嵌进去时，整艘废弃飞船突然发出一阵低频嗡鸣，像是沉睡的机械被唤醒。更诡异的是，她贴在控制台听动静时，分明听见了一段模糊的人声，像隔着厚厚的星云传来，尾音拖得很长，像谁在喊一个名字。

“像是……‘婧’？”池挽祎不确定地说。她当时以为是错觉，毕竟白婧仪的父亲是“启明号”船长，这艘船里藏着太多与白家有关的秘密。可白婧仪此刻提起，她忽然觉得那声音没那么简单。

白婧仪的脸色沉了沉。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旧芯片，芯片边缘已经磨损，是刚才在父亲的驾驶座夹层里找到的。“这是舰载日志的备份，刚才没来得及看。”她把芯片插进读取口，主控台的全息屏亮起，跳出一行行乱码，“看来被加密了，需要密钥。”

池挽祎凑过去看。乱码的间隙里，偶尔闪过几个清晰的字符：“星轨折叠”“挽星石坐标”“白家……责任”。她忽然想起白婧仪说过，白家世代都是星轨守护者，负责记录宇宙中不稳定的时空节点，可十年前突然宣布放弃传承，连家族档案都被封存了。

“会不会和你父亲有关？”池挽祎问。

白婧仪没说话，只是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她的动作有些慢，大概是后背的伤在牵扯——池挽祎注意到，她每次抬手超过肩膀高度，喉结都会轻轻滚动一下，像是在忍疼。

“别硬撑。”池挽祎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我来试试。”她的手指比白婧仪更纤细，在键盘上敲出的代码却带着一种利落的韵律。这是她们在学院时就有的默契：白婧仪对星轨的直觉无人能及，池挽祎却擅长破解最复杂的加密系统。

全息屏上的乱码渐渐褪去，一行行日志清晰起来：

【星历372年，7月12日。归墟的裂隙又扩大了，挽星石的能量在流失。如果它彻底熄灭，星轨会反向折叠，到时候整个猎户座旋臂都会被吞噬……】

【星历372年，8月3日。白家的古籍上说，挽星石需要“双星共鸣”才能充能。可现在……】

日志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行字的墨迹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模糊成一片灰影。

池挽祎看向白婧仪，发现她正盯着“双星共鸣”四个字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骨上的一道浅疤——那是她们十五岁那年，在模拟舱训练时，白婧仪为了救她被金属钩划的，当时流的血滴在星图上，刚好盖住了猎户座的位置。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池挽祎轻声问。

白婧仪抬眼时，眼底有细碎的光在闪，像被风吹动的星尘：“小时候听爷爷说过，白家的血脉里藏着星轨的密码。如果两个拥有白家血脉的人能心意相通，就能激活挽星石的能量……”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可我是白家最后一个人了。”

池挽祎的心猛地一缩。她想起三天前在归墟，白婧仪后背的伤口在流血，血滴落在挽星石上时，石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正是那道光劈开了乱流。当时她只当是巧合，现在想来……

“不一定是白家血脉。”池挽祎突然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按在自己的脉搏上，“你听，我的心跳和你的星轨记录仪频率一样。”

白婧仪一怔。她手腕上的记录仪确实在轻轻震动，频率与池挽祎的脉搏重合，像是两颗星星在共振。这是她们从小就有的怪事——无论相隔多远，只要其中一个人情绪激动，另一个人的心跳就会跟着乱。学院的医生查不出原因，只笑着说是“量子纠缠般的缘分”。

“你是说……”白婧仪的声音有些发颤。

“试试就知道了。”池挽祎起身去拿挽星石。石头被她放在驾驶座旁的储物格里，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像一块凝固的星子。她把石头放在两人中间的操控台上，然后握住白婧仪没受伤的左手，将她的指尖按在石头上。

“集中精神，想你最确定的事。”池挽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白婧仪闭上眼。最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十五岁那个下雨的夜晚，她被同学嘲笑是“没人要的孩子”（那时父亲刚失踪），池挽祎把她拉到器材室，用偷藏的酒精灯煮热牛奶，说“以后我罩着你”；是十八岁那年，她们一起通过星际学院的考核，池挽祎抱着她在星港转圈，裙子上沾了星星形状的亮片；是三天前在归墟，池挽祎跪在地上给她包扎伤口，睫毛上沾着星尘，说“死也要死在一起”。

这些画面像星轨一样在脑海里盘旋，最后定格成此刻池挽祎的脸——她的眼神很认真，瞳孔里映着挽星石的蓝光，像盛着一片小小的宇宙。

“我确定的事是……”白婧仪睁开眼，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挽星石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蓝光像潮水般涌出来，顺着她们相握的指尖流遍全身。池挽祎感到一股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颗星星在血管里跳动。主控台上的舰载日志突然自动刷新，跳出了最后那段被加密的文字：

【……原来“双星”不是指血脉，是指羁绊。当两个灵魂的频率与星轨共振，挽星石会记住这份温度。如果我没能回去，希望看到这行字的人能明白，守护星轨的从来不是白家，是……】

后面的字被强光覆盖，什么也看不清了。

舱外突然传来一阵轰鸣。池挽祎转头，看见望舒空间站的轮廓在星尘中越来越清晰，银白色的外壳反射着恒星的光，像一座悬浮在宇宙中的灯塔。更远处，原本扭曲的星轨正在慢慢复位，那些散乱的星辰重新排好队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过。

“我们做到了。”白婧仪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忽然低了下去，“后背有点疼。”

池挽祎连忙扶她躺好，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温度比刚才高了些。“别说话了，到了空间站就让医生给你处理。”她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汗湿。

白婧仪却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听，和你的心跳一样。”她的呼吸带着热气，落在池挽祎的手腕上，“爷爷说，星轨会记住所有温暖的东西。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

池挽祎低头时，看见挽星石的蓝光渐渐淡下去，变成了柔和的白色，像一块被体温焐热的玉。她忽然想起刚才日志里没写完的话，或许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她们此刻握着的，不仅是彼此的手，还有足以照亮整个星轨的，余温未散的星烬。

两个小时后，“挽星号”平稳地停靠在望舒空间站的 docking 舱。池挽祎背着白婧仪走下悬梯时，空间站的医护人员已经在等了。白婧仪趴在她背上，声音含糊地说：“记得买星港的鱼丸面，加双份鱼丸。”

池挽祎笑着点头，抬头看向舷窗外的星空。猎户座的星轨已经恢复了熟悉的形状，像一串被串起来的钻石。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归墟的秘密、白家的往事，还有挽星石的能量来源，都藏在更遥远的星辰里。

但没关系，只要她们的心跳还同频，星轨总会为她们指引方向。

星烬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