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空间站的消毒水味总带着点金属腥气。

池挽祎把最后一瓶营养剂塞进储物柜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白婧仪正扶着床头慢慢坐起来，后背的纱布换过新的，浅灰色的病号服领口松垮垮地挂着，露出一点苍白的锁骨——这是她在空间站躺的第三天，医生说伤口恢复得比预期快，但还不能剧烈活动。

“别乱动。”池挽祎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她后背绷着的肌肉，“医生说再躺两天才能下床。”

白婧仪却偏过头，眼底闪着点狡黠的光：“你昨天是不是偷偷去星港了？”她鼻尖动了动，像只嗅到气味的猫，“身上有鱼丸面的味道，还是三号摊位那家，加了双倍辣酱。”

池挽祎的指尖顿了顿。昨天趁白婧仪睡着，她确实溜去了星港——不是为了吃面，是想找空间站的档案管理员，查十年前白家突然放弃星轨守护者身份的原因。但档案库的权限卡需要舰长级以上的授权，她磨了管理员半天，只拿到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头版标题印着：“白家星轨档案失窃，百年传承终断”。

“去给你买了点东西。”池挽祎从口袋里摸出个纸包，里面是两颗用糖纸包着的星星糖——这是她们小时候在学院门口的小卖部常买的零食，酸得人眯眼睛，却总抢着吃。

白婧仪捏着糖纸转了转，忽然轻声问：“你是不是在查我家的事？”

池挽祎没瞒她：“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在床边坐下，看着白婧仪手里的星星糖，“报纸上说，当年白家的核心档案被偷了，里面记着所有不稳定星轨的坐标。你父亲的‘启明号’出发前，是不是就为了找这个？”

白婧仪的指尖突然收紧，糖纸被捏出几道褶皱。她低头盯着被子上的星图印花，声音低得像埋在棉花里：“我小时候偷听过爷爷和父亲吵架。爷爷说‘不能让她知道’，父亲说‘总要有人承担’……那时候不懂，现在才明白，他们说的可能就是这个。”

池挽祎想起“启明号”日志里那句“守护星轨的从来不是白家”，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如果档案失窃是真的，那这十年里，那些不稳定的星轨岂不是成了没人看管的定时炸弹？归墟的时空裂隙，会不会就是因此扩大的？

“档案里会不会有挽星石的秘密？”池挽祎追问。三天前在“挽星号”上，她们激活挽星石后，石头的蓝光里曾闪过一串星图坐标，快得抓不住，像是在指引某个地方。

白婧仪刚要说话，病房的通讯器突然响了。是空间站的安保队长，声音透着焦急：“池小姐，白小姐，麻烦来主控室一趟，有艘不明飞船闯了进来，声称要找‘挽星石’的持有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池挽祎扶着白婧仪站起来时，她后背的伤还是牵扯着疼，额角渗出一层薄汗，却咬着牙没吭声。走到主控室门口，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冷笑——是星际联盟的特派员，林深。这人半年前曾以“违规使用星轨仪器”为由，扣过她们的“挽星号”，当时就盯着白婧仪手腕上的星轨记录仪不放。

“好久不见。”林深靠在控制台边，手指把玩着一枚银质徽章，“听说你们从归墟活着出来了，还带了件好东西？”

池挽祎把白婧仪护在身后：“联盟有规定，私人探险发现的物品归持有者所有。”

“但挽星石不一样。”林深直起身，眼神像淬了冰，“它是白家欠联盟的。十年前他们弄丢了星轨档案，现在总得拿点东西来抵。”

白婧仪突然笑了，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冷：“我父亲的‘启明号’失踪时，联盟的搜救队晚了三天才出发。现在倒想起要东西了？”

林深的脸色沉了沉：“白小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归墟的时空裂隙已经影响到周边航道，联盟需要挽星石来稳定星轨——这可不是你们两个人能扛的责任。”

池挽祎突然注意到林深身后的卫兵腰间，别着一枚黑色的徽章，上面刻着半颗碎裂的星——那是“星烬组织”的标记。这个组织三年前曾在金牛座星域制造过星轨爆炸，据说成员都是当年被白家“抛弃”的星轨守护者后裔，一直扬言要让白家付出代价。

“你和星烬组织合作了？”池挽祎的声音陡然变冷。

林深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只要能拿到挽星石，和谁合作不重要。”他挥了挥手，卫兵们立刻围了上来，“要么交出石头，要么我就以‘危害星际安全’的罪名，把你们留在空间站。”

白婧仪突然拽了拽池挽祎的衣角，指尖在她手心里快速敲了三下——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找机会去星港的三号仓库”。池挽祎心里一动，想起昨天在星港闲逛时，看到三号仓库的门牌上刻着和“启明号”侧翼一样的星轨标记。

“石头可以给你。”池挽祎突然开口，从口袋里摸出挽星石，幽蓝的光在她掌心跳动，“但我要亲自交给联盟总长，在这里交，我不放心。”

林深显然没料到她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才点头：“可以。但你们得跟我的人走一趟。”

被卫兵“护送”着走出主控室时，池挽祎故意撞了白婧仪一下，趁乱把挽星石塞进她的病号服口袋，低声说：“按计划，仓库见。”白婧仪的指尖在她手背快速回敲两下，是“放心”的意思。

穿过星港的回廊时，池挽祎瞥见三号摊位的老板正往锅里撒辣酱，蒸汽模糊了他的脸。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白婧仪总把不爱吃的辣酱挑给她，说“你吃辣厉害，以后肯定能保护我”。那时的星港还没有这么多卫兵，空气里只有鱼丸的香味和孩子们的笑闹声。

卫兵把她推进一艘小型运输舰时，池挽祎突然转身，朝着白婧仪的方向用力眨了眨眼——那是她们小时候约定的“我有办法”的信号。她看见白婧仪的嘴角悄悄勾起一点弧度，像藏着颗没说出口的糖。

运输舰刚驶离空间站，池挽祎就踹向了旁边卫兵的膝盖。那人闷哼一声倒下时，她已经夺过了激光枪，对着驾驶舱喊：“掉头，去星港三号仓库！”

驾驶员是个年轻的新兵，手忙脚乱地调转方向时，池挽祎的通讯器响了。是白婧仪的声音，带着点喘：“我到仓库了，门锁是老式的星轨密码锁，需要两个人的指纹才能开。”

“马上到。”池挽祎盯着舷窗外越来越近的仓库，金属外壳上的星轨标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个等了很久的暗号。

运输舰刚停稳，池挽祎就跳了下去。仓库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时，看见白婧仪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金属柜前，手里拿着半块星星糖——大概是刚才跑太快，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密码锁在哪？”池挽祎走过去，发现金属柜的侧面有两个指纹识别区，形状正好是两颗互补的星。

白婧仪把糖塞进她手里：“试试我们的指纹。”她的指尖还在发颤，大概是后背的伤又开始疼，但眼神很亮，“我父亲以前总说，重要的东西要两个人一起守着。”

池挽祎握住她的手，将两人的指尖同时按在识别区上。一阵轻微的嗡鸣后，金属柜缓缓打开，里面没有档案，也没有武器，只有一个全息投影仪，和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制服——是白家星轨守护者的制服，领口绣着完整的星轨标记。

投影仪自动亮起，出现的还是白婧仪的父亲，比“启明号”日志里的样子年轻些，身后是漫天星辰。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你们已经找到了‘双星锁’。”他的声音很温和，像在对两个孩子说话，“十年前我把档案藏了起来，不是怕丢，是怕被联盟和星烬组织利用——他们都想靠星轨坐标控制宇宙。”

“挽星石的能量来自真正的羁绊，不是血脉，也不是权力。”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我知道这很难，但总要有人相信，星星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它们想照着彼此回家的路。”

影像消失时，金属柜的底层弹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池挽祎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张泛黄的照片：一张是白婧仪的父亲穿着守护者制服，身边站着个笑起来有梨涡的女人（大概是她母亲）；另一张是两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坐在学院的草坪上，手里举着星星糖，背景是漫天繁星——正是小时候的她和白婧仪。

“原来他早就知道。”白婧仪的声音有点哽咽，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自己，“知道我们会一起找到这里。”

池挽祎突然注意到制服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纸，抽出来一看，是张星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坐标，旁边写着：“挽星石的真正归宿，在星轨的起点”。

仓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林深带着卫兵来了。池挽祎把星图塞进怀里，抓起那件制服披在白婧仪肩上——刚好能遮住她的病号服，也能挡住后背的伤。

“走吗？”白婧仪抬头看她，眼底的泪还没干，却笑出了梨涡，像小时候抢赢了星星糖那样。

池挽祎点头，握紧她的手：“走。去找星轨的起点。”

她们从仓库的后门跑出去时，正好撞见三号摊位的老板。老人愣了一下，突然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鱼丸，塞给她们：“拿着，路上吃。”他的手腕上，也有一个淡淡的星轨标记，像是旧伤留下的疤。

跑出星港时，池挽祎回头看了一眼。望舒空间站在星尘中像颗安静的珍珠，林深的怒吼声被远远甩在身后。白婧仪的手很暖，握在她掌心里，像握着颗不会熄灭的星。

“‘挽星号’还能飞吗？”白婧仪问，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乱的。

“早就修好了。”池挽祎笑着跑快了些，“昨天找机械师加了双倍引擎，保证比林深的船快三倍。”

她们跑向停靠在港口的“挽星号”时，夕阳正把星轨染成金红色，像一条铺在宇宙里的路。池挽祎忽然想起白婧仪父亲的话，或许星星真的在照着彼此回家——而她们的家，从来都不是某个空间站，是并肩望着同一片星空的对方。

登上飞船的瞬间，池挽祎把那件守护者制服挂在了驾驶座后面。白婧仪摸着领口的星轨标记，突然说：“等我们找到星轨的起点，就把档案公开吧。让所有人都知道，星星不是用来控制的，是用来守护的。”

池挽祎启动引擎，“挽星号”缓缓驶离望舒空间站，朝着红金色的星轨飞去。她侧头看向白婧仪，发现她正对着窗外的星星笑，手里还捏着那半块星星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温柔。

或许前路还有很多麻烦，联盟的追捕，星烬组织的阴谋，还有星轨起点藏着的未知。但池挽祎不怕，因为她知道，只要身边的人还握着她的手，再远的星轨，也能走出一条回家的路。

星港旧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