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灯又亮起来了,阿泽家的围棋盘声、正焕家妈妈的唠叨、善宇家姐姐的笑声,混着煤气味儿飘过来,像一碗温吞的大酱汤,熨帖又让人心里发慌。
我又忘了带便当费,妈妈塞给我的煮鸡蛋在书包里滚来滚去,像我七上八下的心。姐姐总说我是捡来的,爸爸喝酒时会摸着我的头说“我们德善啊”,可生日还是要跟姐姐一起过。正焕今天又瞪我了,明明看到我被男生欺负,却假装系鞋带;可他口袋里的巧克力,最后还是偷偷塞进了我的校服口袋。
阿泽比赛赢了会第一个朝我笑,狗焕看我的眼神总藏在眉头后面,善宇哥对我好,可他眼里只有姐姐。我好像总在等,等谁先看出我藏在大大咧咧里的那点小心思——我也想被人当成独一无二的宝贝,想在生日那天单独吹一次蜡烛,想知道那个会跑三条街给我买炒年糕的人,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我终于找到了,
是恩熙,
不会因为我学习不好歧视我,不会因为我是二女儿忘记我,
也不会因为我性格大大咧咧就忽视我的人,
我不禁想起了跟恩熙的初见。
胡同口新开了家裁缝铺,老板娘的女儿叫恩熙,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像揣了颗糖在脸上。第一次见她是在换牛奶的地方,她笨手笨脚地把玻璃瓶摔在地上,急得脸通红,我赶紧蹲下去帮她捡碎片,就像看到了平时毛手毛脚的自己。
“我、我不太会干这个,”她小声说,手里还攥着半张皱巴巴的钱。我拍着她的背说“没事啦,我也总打碎碗”,然后拉着她去巷尾的杂货店,用我攒的零花钱帮她重新买了牛奶。她非要把绣了小雏菊的手帕塞给我,说“这个给你,算谢礼”,那手帕软乎乎的,闻着有阳光的味道。
后来恩熙总来胡同里玩,她会听宝拉姐讲题,虽然总被骂“笨”却笑得一脸开心;会蹲在阿泽家的窗户外看他下棋,安静得像只小猫;正焕妈喊我们吃饭时,她总是先把最大的泡菜饼夹给我,说“德善你吃,你比我高,要多吃点”——这话听得我心里暖洋洋的,好像终于有人把我放在前头惦记着。
有次学校组织远足,我又忘了带水壶,正渴得嗓子眼冒烟,恩熙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苹果,是她自己都没舍得吃的那种红富士。“我妈说这个解渴,”她把苹果塞给我,自己却喝着带点涩味的凉白开。那天我们坐在山坡上,她跟我说她爸爸在工厂上班,妈妈总熬夜做针线活,说这话时她眼睛亮晶晶的,“但我觉得很幸福呀,因为每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海带汤”。
我突然觉得,恩熙就像另一个我,会犯错,会慌张,却总把心里的甜分给别人。现在我们总凑在一起写作业,她教我缝纽扣(虽然我还是缝得歪歪扭扭),我带她去看狗焕偷偷藏起来的漫画书。胡同里的灯亮起来时,我们会一起坐在台阶上啃鱼饼,热气腾腾的汤里,映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影子,像两株并排长在墙角的向日葵,风一吹,就朝着太阳的方向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