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

阿声第一次清晰地听见“那个声音”，是在十六岁的清晨。

那天的雾比往常更浓，像融化的牛奶灌进了海岸的每一道褶皱。他蹲在祖先岩旁，指尖抚过岩石上模糊的刻痕——那是守声人世代相传的“声纹”，据说记录着岛屿最初的声音。按照族规，十六岁生日这天，每个少年都要在这里静坐，聆听岩石传来的“祖训之声”，以此确认自己是否真正继承了守声人的能力。

周围很静，只有雾滴落在树叶上的轻响，像无数根细针轻轻扎着空气。阿声闭上眼，集中精神。他听见了：脚下的岩石在“呼吸”，那是地底水流冲刷石缝的闷响；身后的古树在“絮语”，年轮生长的细微摩擦声像老人在哼一首不成调的歌；甚至远处的海浪，也在雾中发出沉闷的“叹息”——这些都是他从小听到的声音，熟悉得像自己的心跳。

但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就在他以为祖训之声即将响起时，一道陌生的声音钻了进来。

许声猛地睁开眼，心跳漏了一拍。

那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被浓雾切碎了又勉强拼凑起来。它不像岩石的厚重，也不像言语的清晰。

许声谁？

他低声问，声音在雾中散开，连个回音都没有。

守声人的耳朵能分辨岛屿上的一切声音，从初生海鸟的破壳声，到深埋地下的古木根须腐烂的声音，从未有过例外。可这个声音，他从未听过，也从未在族里的传说中听过。

他再次闭上眼，屏住呼吸。那声音还在，比刚才更清晰了些。他努力捕捉着，试图从中分辨出熟悉的元素，却只感到一种强烈的“异质感”——就像用耳朵触摸到了一块不属于这片土地的石头，冰冷、坚硬，带着陌生的棱角。

妈妈阿声！

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带着焦急的调子。他站起身，回头望去，母亲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个浮动的影子。

许声你听到了吗？

阿声迎着她跑过去，忍不住问。

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妈妈听到什么？祖训之声吗？

许声不是的。

许声许声摇头

许声是另一个声音，很奇怪的声音，像……像金属在抖。

树木的温和，更不像海浪的磅礴。它带着一种……尖锐的、快速的“震颤感”，像是有无数根金属丝在高频振动，还夹杂着模糊的、类似人说话的音节，但又完全听不懂。

母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拉着许声的手，力道有些大。

妈妈别乱说话。守声人只能听见岛上的声音，外面没有声音。

许声可我真的听到了！

妈妈那是你听错了，是雾太浓，扰乱了你的听觉。今天是你生日，不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跟我回家，你父亲在等你。

她拉着许声往村子的方向走，脚步很快。阿明回头望了一眼祖先岩，雾似乎更浓了，那块沉默的岩石在雾中像一头伏卧的巨兽。他总觉得，那道陌生的声音还在那里，藏在雾里，藏在岩石的缝隙里，甚至……藏在他的耳朵里，轻轻震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