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

妈妈紧紧拉着许声的手腕，步伐急促而有力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赶去。许声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祖先岩，那片雾气比起先前更显浓稠，岩石在雾中静静伫立着，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心底隐隐觉得，那道陌生的声音并没有离开，而是藏匿在那片雾气里，隐没于岩石的缝隙间，甚至……似乎还在他的耳畔轻轻震颤着，挥之不去。

回到家时，父亲正坐在火塘边，手里的动作缓慢却沉稳，正在擦拭一支用鲸骨制成的短笛。火光在墙上跳跃，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仿佛一道道刻痕诉说着岁月的重量。作为族里的“大守声人”，他的职责不仅仅是聆听那些古老而隐秘的声音，更是守护这座岛、这个族群的规则和秘密。

父亲始终低着头，没有抬眼，他的声音平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爸爸听到了吗？

许声……听到了。

许声低下头，嗓子干涩，声音沙哑，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

许声是祖先的声音，很厚重，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父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眼睛明亮如炬，仿佛能穿透浓雾，直抵内心深处。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许声的脸上，缓缓开口。

爸爸守声人的耳朵，是岛屿给予的礼物，却也是枷锁。记住，我们的世界只有这座岛。岛外没有声音，只有‘虚无’，那是吞噬一切听见它的人的存在。

许声双手攥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当然明白父亲提到的是什么——关于“岛外虚无”的禁忌传说。据说，很久以前，有守声人试图离开岛屿，追寻外界，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而他们的声音也从岛屿的“声谱”中彻底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可是，他忘不了那个声音。那不是虚无，而是一种鲜活的存在，一种充满生命力的震颤，几乎让他无法忽视。

他忘不了，他真的忘不了！

那天晚上，许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海浪的拍击声夹杂着风声传来。但这些熟悉的声音却无法掩盖那道陌生的低语，依旧在耳边不断盘旋。他悄悄爬起来，走到窗边，推开木板窗望向外面。雾气浓重，海平线完全隐没在其中，仿佛世界的尽头就在那里。

然而，许声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确信：世界绝不止于此。那道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不知道的是，火塘边的父亲此刻也并未入睡。父亲拿起鲸骨短笛，轻轻吹响。低沉悠长的笛声如同一声叹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融入浓雾之中。很快，远方传来了回应，另一支短笛的声音随之飘起，接着是第三支……笛声在夜色与迷雾间交织成网，像是在安抚什么，又像是在警戒某种未知的威胁。

父亲望着窗外的浓雾，低声喃喃了一句。

爸爸岛声……开始乱了啊。

就在这一瞬间，那道陌生的声音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这一次，许声似乎从中捕捉到了一个词，一个他从未听过、却莫名其妙能够理解的词——

“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