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展示的正步声还没在操场上散尽,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越野车就碾过晨光,停在了观礼台旁。张昱的后背突然像被泼了盆冰水,连呼吸都滞了半秒——那是父亲的车。
他看见父亲从车上下来,常服熨得没有一丝褶皱,肩上的星徽在阳光下亮得刺眼。父亲没看他,甚至没看整个队列,径直走向高城,两人隔着几步远交谈,手势简练,语气听不出情绪。可张昱就是知道,父亲的目光迟早会扫过来,像探照灯,能把他动作里最细微的偏差都照得无所遁形。
“格斗演示,出列!”
张昱和另一名新兵出列,抱拳,起势。他的动作依旧标准,格挡、侧踹、锁喉,每一招都精准狠厉,把对手逼得连连后退。就在他即将完成最后一个擒摔动作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父亲正朝这边看。
那一眼很淡,像扫过一件普通的装备,却让张昱的动作顿了半秒。就是这半秒的迟疑,对手抓住破绽,猛地挣脱了他的钳制。虽然最终还是他赢了,可落地时,他听见父亲对高城说了句什么,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耳朵——“还是不够稳。”
接下来的战术演练彻底乱了套。许三多紧张过度,记错了进攻路线,导致整个小组的掩护出现缺口。高城的脸色越来越沉,而父亲始终站在原地,背着手,像座沉默的山。当“敌方”的模拟弹在张昱脚边炸开时,父亲终于动了动——他皱了皱眉,转身对警卫员说了句“走吧”。
车开走时,连喇叭都没按一下。
直到那抹车影消失在路尽头,张昱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刚才父亲皱眉的样子,和他小时候打翻牛奶时、考试差了一分时,一模一样。
展示结束后,高城没批评任何人,只是让队伍解散。张昱跟着人流往回走,脚步像灌了铅。路过器械场时,他突然拐了进去,找了个单杠的阴影处,背一靠,整个人就缩了下去。
风卷着沙粒过来,打在脸上有点疼。他想起父亲刚才那句“不够稳”,想起母亲走后父亲第一次检查他的作业,红笔圈出的错字像烧红的烙铁,想起每次通电话,父亲永远只问“成绩怎么样”“有没有掉队”。
原来他拼了命做到的一切,在父亲眼里,还是“不够”。
喉结滚了滚,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上来,堵得他喘不过气。他把军帽往下压了压,遮住眼睛,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起来。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眼泪砸在军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又被风很快吹干,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心里的疼,却像生了根的刺,越扎越深。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换不来一个哪怕是敷衍的点头?
远处传来脚步声,张昱赶紧往阴影里缩了缩,想把哭声憋回去,可鼻子一酸,那点委屈就像决了堤的水,怎么都挡不住。他像只被打伤的小兽,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连呜咽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怕被人看见,更怕被人问起——问他为什么连父亲的一句认可,都挣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