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

午后的阳光把篮球场晒得发烫，高城站在三分线外拍着球，军绿色作训服的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看见张昱从操场那头过来，扬手把球扔过去：“磨磨蹭蹭的，当这儿是疗养院？”

张昱接住球，指腹触到滚烫的橡胶面，手心里瞬间沁出薄汗。他刚归队没两天，体能训练还带着股子生涩，更别提这种需要配合的集体活动——高城喊他来时，他还以为是要单独“加练”，没想到场边已经站着四五个老兵，都是二排的骨干，正勾肩搭背地说笑。

“连长这是要给咱新兵蛋子上一课？”三班的老兵王鹏笑着捶了张昱一下，“别紧张，输了不罚俯卧撑，赢了……也没奖励。”

张昱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他确实没想赢，甚至连怎么打配合都摸不清。以前在家跟着私教练过投篮，可那是一对一的机械训练，哪见过老兵们这种带着点野路子的打法——传球带着假动作，跑位时故意撞一下对手的肩膀，笑骂声比拍球声还响。

高城吹了声口哨：“分拨。我带俩老兵，张昱你跟剩下的，再加个新兵。”

最后跑过来的是个矮个子新兵，叫林晓，脸还带着点婴儿肥，跑起来像只小炮弹，报到时声音响亮得震耳朵：“报告连长！保证不拖后腿！”

高城挑眉：“口气不小。输了有你哭的时候。”

比赛开始才知道，高城是真没放水。他运球时肩膀一晃，轻易就过了张昱的防守，上篮时还故意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张昱的腰：“眼神跟不上手速，当靶子呢？”

张昱被撞得踉跄了下，刚站稳就看见林晓像阵风似的冲过来，从高城手里把球断了下来。那小子矮，重心低，脚步快得像踩了弹簧，钻在老兵堆里根本抓不住，转眼就把球传到了张昱面前。

“投啊！”林晓喊得脸红脖子粗。

张昱下意识起跳，手腕一压，篮球擦着篮板落进筐里。场边的老兵“哟”了一声，高城啧了声：“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接下来，“死耗子”碰得越来越多。林晓像是长了透视眼，总能在人缝里找到张昱的位置，一个低平球传得又快又准，刚好落在张昱手里。张昱的投篮准头在这时候显了出来，不管是定点还是跑动中接球，手腕一抖就能得分，甚至有次隔着高城的封盖，硬生生把球投进了篮筐。

“可以啊张昱！”王鹏拍着大腿笑，“藏拙呢？”

张昱自己也愣了。他从没跟人这么默契过，林晓的传球像提前算好了时间，他的投篮节奏也跟着变得顺畅，之前那种紧绷感不知不觉散了，跑位时甚至会下意识跟林晓对视一眼，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往哪跑。

高城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他本来想借着打球磨磨张昱的性子，让这小子别总端着，没成想被俩新兵打得节节败退。他抢过球想扣一个，林晓却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来，仗着个子矮往他胳膊底下钻，硬是把球捅了出去，正好滚到张昱脚边。

“连长，承让了！”林晓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冲张昱比了个手势。

张昱捡起球，看着高城一脸“老子只是让着你们”的表情，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他运着球跑向篮筐，没像刚才那样急着投篮，反而在起跳时把球往身后一抛——林晓早就跟上来了，在空中接住球，顺势一扣，虽然没扣进，把球按在了篮板上，但场边的老兵们已经笑疯了。

“行啊你们俩！”王鹏笑得直不起腰，“这配合，能去打全团比赛了！”

高城把球往地上一砸，喘着粗气瞪人：“笑什么笑！再来一场！”

太阳慢慢西斜，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张昱的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可心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轻快。他以前觉得打球是任务，是需要精准计算的动作，现在才发现，原来跟着队友的喊声跑起来，听着球进筐时的欢呼声，比任何标准动作都让人踏实。

林晓凑过来，递给他半瓶水：“昱哥你投篮真准！我以前在体校练过后卫，就缺你这种投手！”

“你也挺厉害。”张昱接过水，第一次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那几个传球，太神了。”

林晓眼睛一亮，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从体校的训练说到入伍的趣事，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张昱没插话，就听着，嘴角一直带着点笑。

高城在旁边看着，哼了声，又忍不住笑了。这小子，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他把球扔过去：“愣着干什么？再来！输了的今晚加练五公里！”

张昱接住球，转身时和林晓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阳光洒在球场上，拍球声、喊叫声、笑声混在一起，比任何口号都让人觉得，这里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