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的门刚打开条缝,带着外面走廊里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阳光的味道,张昱就撞见高城背着手站在走廊尽头。军靴跟敲在水磨石地上,笃笃的响,节奏均匀得像在数着秒——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等人,偏他脊梁挺得笔直,目光死死黏在墙上“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标语上,仿佛那行字里藏着什么战术密码。
“报告!”张昱站直了,右脸还有点肿,说话时带着点含糊的紧绷。
高城没回头,声音从肩膀上方飘过来:“反省完了?觉得自己特委屈?”
“不委屈。”张昱答得快,又觉得太硬,补了句,“……不该跟战友动手。”
“知道就好。”高城终于转过身,眼神扫过他的脸,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成才那拳没白挨?”
张昱抿了抿唇。这两天在禁闭室里,他倒是想明白了些事——成才的市侩像面镜子,照出他自己那点藏不住的疏离。他不是故意端着,只是打小在父亲的影子里待惯了,不知道怎么跟人热络,偏成才那副“有事相求”的样子,让他浑身不自在。
“报告连长,是我先冷待战友,激化矛盾。”
高城哼了声,转身往楼梯口走:“跟我来。”
办公室里弥漫着茶叶和墨水的味道。高城从抽屉里翻出个新的冰袋,往桌上一推,动作利落得像在扔颗手榴弹:“自己敷。”
张昱拿起冰袋,刚碰到脸就被冻得缩了下。
“出息。”高城嘴上损着,却从柜子里摸出个搪瓷缸,泡了杯热茶递过去,“捂着手。”
蒸汽模糊了视线,张昱捧着杯子,指尖传来暖意。他突然想起伍六一那天拉他起来的手,又想起高城此刻别扭的关心,心里那点因挨揍而起的憋屈,像被这热气蒸化了。
“连长,”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我是不是……不太合群?”
高城正低头翻文件,闻言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你爹教你当兵,没教你怎么当人?”
这话够冲,像冰锥子似的扎过来,却没带半点火气,反而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张昱愣了愣,随即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是那种很轻的、带着点释然的笑,像初春湖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缝,小心翼翼的,却透着点活气。
“以前觉得,做好自己就行。”他低声说,“现在发现,战友不是靶子,不用总想着怎么达标。”
高城没接话,只是把刚泡好的茶往他那边又推了推。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像道没说出口的和解。
“下午归队。”高城起身时丢下一句,走到门口又停住,“对了,成才那小子……你也别太较真。他那点心思,在部队里长不了。”
张昱看着手里的茶杯,热气腾腾的。他知道高城这话是什么意思——军营里的棱角,总会被磨平,只是有人靠悟,有人靠撞。至于谁会先领悟,靠的不是小聪明,而是成长和磨炼。
他拿起冰袋,这次没躲,稳稳按在脸上。冰凉里裹着暖意,像极了这位傲娇连长的关心,也像极了他正在慢慢学会的、带点烟火气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