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的晨钟撞碎了山间薄雾。
迟空棠立在镜前,难得地试了第三套衣袍。霜色云纹锦缎在晨光下流转着水般的光泽,腰间玉带上悬着的不是惯常的剑佩,而是一枚缺角的玉铃铛。
"师尊..."林寒酥捧着鎏金发冠站在门外,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各派掌门都到齐了。"
迟空棠"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铃铛表面。今日是玄天宗三百年一度的祭剑大典,也是...白璃正式以九尾狐仙身份现世的日子。
"那个..."林寒酥欲言又止,"白璃上仙她..."
衣橱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迟空棠迅速拉开柜门,一团银光"嗖"地窜出来,在她肩头踩了个转,最后稳稳蹲在发冠上。
"狐狸毛..."迟空棠捏起小家伙的后颈,"别碰这个。"
白狐在空中扭成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轻巧地落回妆台。金瞳在铜镜里与迟空棠对视,忽然"嘭"地腾起一阵桃花烟雾。
"这样配吗?"
烟雾散尽时,镜中多了个银发及腰的女子。月白鲛绡广袖裙,腰间束着绯色丝绦,左眼下的泪痣红得惊心动魄。最妙的是那九条若隐若现的狐尾,在裙裾间如水纹荡漾。
迟空棠的喉结动了动。三个月来白璃虽恢复了人形,却从未如此盛装过。
"头发..."她突然伸手,指尖穿过如瀑银丝,"乱了。"
白璃眯起眼,任由迟空棠取下她发间一片桃花瓣。这个角度刚好能让对方看见自己修长的颈线,和锁骨下方那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银纹。
"师尊!"林寒酥红着脸背过身,"掌门派人来催第三遍了..."
祭剑台四周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当迟空棠领着白璃踏上玉阶时,七十二派掌门的眼珠都快瞪出来。那些曾将"狐妖祸世"挂在嘴边的老道们,此刻一个个张着嘴,活像被雷劈过的蛤蟆。
"那就是...九尾狐仙?"
"不是说凶神恶煞吗..."
"嘘!小心她听见..."
白璃的唇角翘起个微妙的弧度。她故意落后半步,让迟空棠的衣袖拂过自己手背。这个动作立刻引来无数灼热的视线,其中不乏各派女修的艳羡目光。
"安分点。"迟空棠传音道。
狐妖的尾巴尖悄悄勾住她手腕:"吃醋了?"
高台上的掌门清了清嗓子:"今日除祭剑外,另有一事宣布。"他看向迟空棠,"经长老会决议,栖霞谷划为狐仙领地,由迟师妹..."
白璃突然轻笑出声。这一笑如春风融雪,台下顿时倒了一片定力不足的年轻弟子。
"本座不需要封地。"银发女子缓步上前,九条尾巴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只要一个人。"
满座哗然。迟空棠的剑鞘"咔"地裂了道缝。
掌门擦着汗:"上仙的意思是..."
白璃转身,广袖翻飞如鹤翼。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执起迟空棠的手,将一枚桃花玉簪放在对方掌心:
"栖霞谷的桃花开了。"她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让前排听清,"不知迟长老可愿...同赏?"
迟空棠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收拢手指,顺势将人往身边一带:"荣幸之至。"
台下传来数声玉器碎裂的声响——不知多少人的茶盏摔了个粉碎。林寒酥捂着嘴,眼睁睁看着素来冷面的师尊,竟主动为狐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回栖霞谷的路格外漫长。
白璃变回幼狐形态蹲在迟空棠肩头,九条尾巴得意地摇晃。每当有人经过,小家伙就故意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迟空棠脸颊,惹得沿途弟子纷纷侧目。
"故意的?"迟空棠捏了捏狐狸爪子。
白狐"嗷呜"一口咬住她手指,尖牙在皮肤上留下个浅浅的印子。刚进谷口,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嘭"地变回人形。
"迟长老今日很配合嘛。"她倒退着走在桃林小径上,银发间沾着零星花瓣。
迟空棠突然伸手,将人抵在树干上:"为什么是簪子?"
白璃的尾巴不自觉地缠上对方手腕:"你说呢?"
阳光透过花隙,在狐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颗泪痣红得妖异,像是雪地里的一滴血。迟空棠低头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雪松香。
"迟空棠..."白璃突然放软声音,"闭眼。"
一个轻如落花的触碰掠过唇角。等迟空棠反应过来时,怀里只剩几片打着旋的桃花瓣,那抹月白身影早已溜到三丈开外。
"抓到就让你..."白璃故意拉长音调,指尖勾开腰间丝绦,"...戴簪子。"
迟空棠的剑气惊起满山飞鸟。
暮色染红栖霞谷时,阿芜正忙着布置晚膳。
兔精少女哼着小曲,将新摘的桃花插满玉瓶。忽然一阵风过,她敏锐地竖起耳朵,听见主洞方向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尊上?需要帮..."
一道结界轰然展开,将她弹回厨房。紧接着是迟空棠难得慌乱的声音:"不必!"
阿芜的兔耳抖了抖,突然福至心灵。她蹑手蹑脚地摸到洞府侧窗,借着藤蔓遮掩往里瞧——
妆台前的景象让她差点咬到舌头。
迟空棠正握着那支桃花玉簪,而白璃背对着她坐在镜前,银发尽数撩到一侧,露出白皙的后颈。最要命的是,狐妖的衣领松垮垮地滑到手肘,隐约可见肩头几处红痕。
"轻点..."白璃的声音带着阿芜从未听过的软糯,"头发..."
迟空棠的动作顿了顿。铜镜映出她泛红的耳廓,和微微滚动的喉结。玉簪穿过如瀑银丝时,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狐妖耳后那片敏感的绒毛。
"迟空棠!"白璃的尾巴突然炸开,"你..."
余下的话被堵了回去。阿芜眼睁睁看着自家尊上被按在妆台上,那支好不容易簪好的玉簪"叮"地滚落在地。九条尾巴无措地晃了晃,最终缠上了玄天宗长老的腰。
兔精少女捂着眼睛溜走时,听见镜台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嗔怪:"...簪子...白挑了..."
"明天再戴。"迟空棠的声音比往常低哑,"...反正有的是时间。"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棂,将纠缠的身影投在石壁上。那支孤零零的玉簪躺在桃花瓣中,映着满室春光。
子夜的栖霞谷静得能听见落花声。
迟空棠靠在石榻上,看着怀中熟睡的白璃。狐妖累极了,连人形都维持不住,银发间支棱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
指尖拂过那些暧昧的红痕时,迟空棠想起妆台前白璃眼尾泛红的模样。向来张扬的九尾狐仙,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尖牙在她肩上留下深深的印子。
"看什么..."白璃突然嘟囔着往她怀里钻,"...睡觉。"
迟空棠拉过鲛绡被,将人裹紧了些。月光透过纱帐,在狐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她想起祭剑台上那个惊鸿一瞥的笑容,想起桃林间转瞬即逝的亲吻,想起...
白璃的尾巴突然缠上她手腕,打断了思绪。小家伙睡得迷迷糊糊,却还本能地往热源处蹭。迟空棠低头,轻轻碰了碰那对抖动的耳朵。
"迟空棠..."白璃在梦中呓语,"...我的..."
窗外,一株晚开的桃树突然绽放。花瓣乘着夜风飘进洞府,落在纠缠的银发与黑发上,像是一个温柔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