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卡米尔讨厌帕洛斯。

这个认知从高中入学第一天就根深蒂固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们之间的对立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戏剧化的敌意，而是像一块融化的巧克力，黏稠、苦涩，却又无法轻易甩开。帕洛斯总是笑眯眯的，说话真假难辨，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而卡米尔——严谨、冷静、厌恶一切不确定因素——自然不可能对他有任何好感。

他们甚至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去讨厌对方，仅仅是因为“立场不同”。

卡米尔是学生会的纪律委员，雷狮的表弟，成绩永远排在年级前三，做事一丝不苟。而帕洛斯，是那种老师提起就会皱眉的"问题学生"，传闻他经常翘课、打架，甚至有人说他参与过校外的不良交易——当然，这些传言从未被证实，但卡米尔从不怀疑它们的真实性。

因为帕洛斯就是那样的人。

——不可信任。

周三的午后，阳光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洒进来，卡米尔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高等数学解析》，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工整的公式，字迹清晰得像是印刷体。

"哟，纪律委员，这么认真啊？"

一道轻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卡米尔的手指顿住，没有抬头。

他知道是谁。

帕洛斯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手臂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他。他的校服领口敞着，锁骨处隐约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疤痕，而他的右耳后——卡米尔曾经无意间瞥见过——有一块圆形的胎记，像是被谁用拇指按上去的印记。

"图书馆禁止喧哗。"卡米尔冷淡地说，目光仍停留在书本上。

"我又没大声说话。"帕洛斯歪了歪头，笑容狡黠，"倒是你，明明看到我了，却假装没看见，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卡米尔终于抬眼看他，冰蓝色的眼睛里毫无波澜。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真伤人。"帕洛斯故作遗憾地叹气，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推到卡米尔面前，"喏，赔罪。"

那是一颗包装精致的焦糖牛奶糖，卡米尔认得这个牌子——很甜，甜到发腻，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帕洛斯耸耸肩，"只是觉得，你整天板着脸，应该吃点甜的。"

卡米尔盯着那颗糖，没有动。

他不信任帕洛斯。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药？

帕洛斯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伸手把糖拿了回来，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丢进自己嘴里。

"怕我毒死你？"他含混地说，舌尖抵着糖块，脸颊微微鼓起，"真遗憾，本来还想讨好一下纪律委员，免得你下次又记我旷课。"

卡米尔收回视线，重新低头看书。

"旷课是你自己的问题。"

帕洛斯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卡米尔，你真是个无趣的人。"

说完，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他转身离开，背影懒散，却又带着某种卡米尔无法理解的从容。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架后，卡米尔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

——他的掌心里，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

那天晚上，卡米尔做了一个梦。

梦里，帕洛斯站在阳光下，耳后的圆形胎记清晰可见。他笑着，伸手碰了碰卡米尔的脸，指尖温热。

"你其实没那么讨厌我，对吧？"

卡米尔猛地惊醒。

窗外，月光冷冷地照进来，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颗没拆封的焦糖牛奶糖。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