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凌晨停的。林凡蹬着电瓶车拐出巷子时,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格外空。往常这个点该有卖豆浆的推车在路口冒白气,穿睡衣的女人牵着揉眼睛的孩子去买包子,今天却只有风卷着塑料袋擦过路灯杆,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他以为是起太早。直到送第一单到A区六号楼,按了三遍门铃都没人应。手机催单提示跳出来,他正想打电话,门突然开了道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眼神直勾勾的:"送错了吧?"
"302的李先生,订了两份油条。"林凡把餐递过去,老头却没接,只是盯着他身后的楼道,喃喃自语:"她们呢......"
"谁?"
"我家老婆子,还有对门的小媳妇,刚才还听见说话......"老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你看见她们了吗?穿蓝布衫的,梳辫子的......"
林凡被拽得一个趔趄,餐盒差点脱手。他正想挣脱,楼上传来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像是被丢在了空屋子里。老头突然松了手,跌跌撞撞往楼上跑,嘴里喊着"囡囡"。
林凡捏着手机站在原地,后背有点发凉。他点开通讯录,想给调度站打个电话,却发现所有女性联系人的头像都变成了灰色,拨号过去只有忙音。这时手机弹出条本地新闻推送,标题是"全市多处出现人员失踪报告",点进去却显示内容已删除。
第二单是送到儿童医院。林凡骑车过去时,远远就看见门诊楼前围了一群人,全是男人和孩子。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扒着玻璃门哭,里面空无一人,护士站的电脑还亮着,输液架倒在地上,透明的管子垂下来,像条断了的蛇。
"我妈是护士,刚才还在里面换吊瓶......"一个穿校服的少年红着眼圈,"转身拿药的功夫,人就没了。"
人群里炸开了锅。有人说看见女人凭空消失的,有人说昨晚的台风卷走了什么,还有个穿工装的大叔突然蹲在地上哭,说他女儿今天该去幼儿园,书包还摆在玄关的凳子上。
林凡的心跳开始乱。他想起昨天B区那个用水枪射他的男孩,想起他母亲的睡袍,想起便利店电视里的台风预警。他摸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指尖刚碰到屏幕,天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阴天的那种暗,是像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住,连路灯都变得昏黄。风里混进奇怪的腥气,像是死鱼和铁锈的味道。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尖叫着指向天空,林凡抬头时,只看见一道扭曲的白光砸下来,瞬间吞没了他的视线。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秒。等他站稳时,脚下已经不是水泥地,而是潮湿的沙地,硌得他脚踝生疼。腥气更浓了,夹杂着腐烂的海藻味。四周是灰蒙蒙的雾气,能见度不足五米,隐约能听见海浪拍打的声音。
"这是哪儿?"林凡低头看自己的手,外卖箱还在,保温袋里的油条已经凉透。他往前走了几步,踢到个硬东西,弯腰捡起来,发现是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个"苏"字。
雾里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是人的,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物在挪动。林凡屏住呼吸,往旁边的礁石后躲。阴影从雾里钻出来时,他差点叫出声——那东西有卡车那么大,身体像长满苔藓的岩石,脑袋却是个扭曲的摄像头,正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镜头扫过的地方,沙地都泛起焦黑。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怪兽的爪子上挂着件撕破的警服,肩章是银色的盾牌。
就在这时,雾的另一头传来枪响。"砰"的一声,子弹打在怪兽背上,溅起绿色的黏液。怪兽发出刺耳的嘶鸣,猛地转过身。林凡看见雾里站着个穿警服的男人,举着枪,左手还在流血,正是刚才那支钢笔的主人。
"跑!"男人吼了一声,又开了一枪。怪兽的摄像头突然对准林凡,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像被强光刺中眼睛。等他回过神,男人已经被怪兽的爪子卷了起来,警服被撕得粉碎。
"苏易水!"林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也许是刚才在男人胸前的警号上看到的。他抓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疯了似的冲过去,跳到怪兽的背上,用尽全力往下扎。
绿色的黏液喷了他一脸,腥臭得让人作呕。怪兽疯狂扭动,林凡死死抓住它背上凸起的硬壳,听见男人在下面喊:"弹匣!我腰上的弹匣!"
他腾出一只手去摸,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就在这时,怪兽突然猛地低头,把男人往礁石上撞。林凡看见男人的头歪了一下,枪掉在地上。他想也没想,抓起弹匣塞进男人手里,自己则扑过去捡起枪,对着怪兽的摄像头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打偏了,擦过怪兽的眼睛。但这一下似乎激怒了它,它猛地甩动身体,林凡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沙地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见怪兽的爪子已经举到了男人头顶。
"苏易水!"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嘶哑。男人突然睁开眼,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弹匣塞进枪里,对准怪兽的喉咙扣动了扳机。
绿色的血喷涌而出,怪兽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压垮了半片礁石。
林凡爬过去时,男人已经没了呼吸。他胸前的警号沾着血,隐约能看清"0713"。海浪涌上来,漫过他们的脚踝,带着远处雾里传来的、孩子们模糊的哭声。
林凡捡起那支刻着"苏"字的钢笔,插进口袋。他不知道这个叫苏易水的警察是谁,不知道那些消失的女人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这座突然出现的无极岛,会成为他们剩下的人唯一的牢笼。
雾开始散了,露出远处灰蒙蒙的海岸线。林凡站起身,看见沙滩上散落着许多脚印,大小不一,全是男人和孩子的。他握紧了手里的枪,枪身还残留着苏易水的体温。
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