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里的伤口

洞穴里的火堆快灭了，只剩下几缕青烟。苏易水用树枝拨了拨灰烬，火星子溅起来，映亮他眼底的红血丝。王茂坐在对面，刚换过的纱布上又渗了点血，手臂还在隐隐作痛。

“我有个弟弟，叫苏宁波。”苏易水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比我小五岁，总爱跟在我屁股后面，穿我的旧警服，说以后也要当警察。”

王茂抬起头，看见苏易水的手在发抖，他正攥着半块从林凡外卖箱里找到的饼干，饼干渣簌簌往下掉。

“登岛前三天，我在码头看见他的鞋。”苏易水的喉结滚了滚，“是双蓝色的运动鞋，鞋跟有块磨掉的胶——那是他去年生日，我带他买的。当时沙滩上只有这只鞋，旁边是摊没干的血。”

火堆彻底熄了，洞里暗下来。苏易水没再往下说，但王茂懂了——在这岛上，没有尸体，没有挣扎痕迹，只剩下一只鞋和血迹，答案只有一个。

“王磊……是我亲弟弟。”王茂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比我踏实，不爱读书，高中毕业后就去当了保安，总说要攒钱给我换个大点的医药箱。”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那里沾着点干涸的褐色污渍，是之前在码头值班室附近蹭到的。“那天饕餮冲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了。他手里还攥着对讲机，好像想喊人……但那东西太快了，一口就……”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王磊的脸在他脑海里闪——小时候总抢他的作业本，长大了会在他值夜班时送来热汤，最后定格在那张被饕餮叼住的、写满惊恐的脸上。

苏易水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天光，能看清是枚磨得发亮的警徽，边角缺了一块。“这是宁波偷拿我的，他说要戴着‘练习’。”他把警徽攥在手心里，指节泛白，“我总骂他毛躁，说他当不了警察……现在想骂，都没人听了。”

王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接过手术刀，接过纱布，接过无数张写着“康复”的病历，却没能接住弟弟最后递过来的眼神。“我给他发过消息，说岛上危险，让他别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回我‘哥，我看见嫂子了，在码头，我去叫她’……”

嫂子，指的是苏易水失踪的妻子。原来王磊登岛，是为了帮苏易水找人。

洞穴外传来海浪声，一波叠着一波，像在替他们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下去。苏易水把警徽塞回怀里，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试图再点燃，却怎么也划不着打火机。

王茂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腕。两人都没说话，只看着对方眼底的红，那里面有失去亲人的疼，有没能保护好彼此的悔，还有在这绝境里，突然冒出来的、同病相怜的默契。

“找到那东西，”苏易水终于开口，声音硬得像块石头，“不管是饕餮，还是别的什么，我要它偿命。”

王茂点点头，抬手抹了把脸，把眼泪抹进袖子里。“我陪你。”他说，“但现在，我们得先活着。”

枯枝终于被火星引燃，小小的火苗跳动起来，照亮了两个男人紧绷的侧脸。洞外的天色又开始暗了，雷狼龙的嘶吼隐约从远处传来，但这一刻，洞穴里的痛，比任何怪物的咆哮都更让人窒息。他们的弟弟，一个叫苏宁波，一个叫王磊，这两个名字，成了插在他们心口的刀，拔不掉，只能带着走，直到找到能让刀生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