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医院刺眼的白炽灯光，像一把利刃，劈开了车窗外混沌狂暴的雨夜世界。
陆屿白抱着那个用毯子紧紧包裹的纸箱，几乎是撞开了急诊室的玻璃门。
“医生！快！难产！有出血！”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穿透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冰冷气味。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迅速围了上来。纸箱被小心地接过去，毯子掀开一角，露出里面那只气息奄奄、腹部剧烈抽搐的三花猫“小满”。
医生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立刻准备手术！通知李医生！”护士推着移动担架床，动作迅捷地将小满连同纸箱一起送进了亮起红灯的手术室。
“砰”的一声，手术室的门关上了，将林溪和陆屿白隔绝在外。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头顶日光灯管发出的轻微嗡鸣，以及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声。冰冷的空气包裹着浑身湿透的两人。
林溪这才感觉到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衣服钻进皮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屿白靠在对面的墙壁上，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湿透的额发紧贴着苍白的皮肤，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同样湿透的深色T恤肩头，洇开更深的痕迹。他紧握的拳头放在身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
林溪看着手术室门上刺目的红灯，又看看沉默隐忍的陆屿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湿衣服的潮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来自小满身上的血腥味。担忧和寒意交织，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她下意识地走近一步，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那骨节分明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他冰凉的手背。
就在触碰的瞬间——
一股强烈的、如同实质般的情绪洪流，毫无预兆地顺着指尖汹涌地冲入林溪的感知！
不再是之前品尝甜点时那种模糊的、需要解读的“味道”，而是更直接、更汹涌的感受！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焦灼、深重担忧，以及一种被死死压抑、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恐惧！
恐惧失去，恐惧来不及，恐惧再一次面对无能为力的遗憾！
这感觉如此汹涌澎湃，远超之前的“微酸”和“紧张感”，几乎让林溪窒息她猛地抽回手，指尖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和那令人心悸的情绪余波，心脏狂跳不止。她的异能……竟然能通过直接触碰感知情绪了？而且如此强烈！
陆屿白在她触碰的瞬间，身体似乎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
他眼底布满了血丝，像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直直地看向林溪，带着一丝被惊扰的锐利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林溪被他看得心头一慌，下意识地解释：“我……你手很冰……”声音因为刚才的情绪冲击而微微发颤。
陆屿白没有追问，只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痕。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声音沙哑得厉害：“它会没事的。”
像是在对林溪说，更像是在对自己下咒。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林溪靠在另一侧的墙上，寒意让她双臂环抱住自己。
她看着对面沉默得像尊雕塑的陆屿白，看着他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的宽阔肩背，看着他手腕上那枚被雨水冲刷后显得格外清亮的旧银铃铛……
一个同样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久远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
也是这样一个让人心慌的夜晚，不过是在儿童医院。
小小的她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中看到少年陆屿白趴在病床边，眼睛红得像兔子。他笨拙地剥开一颗星空棒棒糖，小心翼翼地塞进她滚烫的手心，哑着嗓子说：
“溪溪别怕，吃了糖就不疼了……我帮你粘好了那个糖罐，等你好了就能看到……” 那颗糖，她最后也没舍得吃，糖纸被她珍藏了好久……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陆屿白和林溪立刻站直身体，心提到了嗓子眼。
“猫妈妈暂时脱离危险了，”医生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送来得很及时，再晚一点就难说了。剖腹产，生了三只，都很小，但……都活着。”
医生顿了顿，“不过早产加上母体虚弱，需要立刻进恒温箱观察，小猫需要人工辅助喂养，存活率……”
“救！”陆屿白斩钉截铁地打断医生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请尽力，费用不是问题。”
林溪也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很快，护士推着两个小车出来了。一辆小车上，小满虚弱地侧躺着，身上盖着保暖毯，眼睛半闭着，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了许多。
另一辆小车上，并排放着三个透明的恒温保育箱，里面铺着柔软的垫子，三个小得可怜、像小老鼠一样、浑身湿漉漉还没长多少毛的小家伙蜷缩在里面，闭着眼睛，偶尔发出细弱蚊蚋的嘤咛。
“好小……”林溪忍不住凑近保育箱，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些脆弱的新生命。它们那么小，皮肤薄得几乎透明，能看见底下青色的血管，小爪子无意识地蜷缩着。
陆屿白也走了过来，站在林溪身边，低头看着恒温箱里的小猫。
他身上那股紧绷的、带着恐惧的沉重气息似乎消散了一些，但眼神依旧专注而凝重，落在三个小家伙身上，仿佛在无声地给予力量。
“取个名字吧，”护士在旁边轻声说，“好记一点，方便记录。”
林溪看着三个在恒温箱灯光下显得格外弱小又充满生命力的小毛团，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流，驱散了等待的寒冷和之前的恐惧余波。
她抬头看向陆屿白，发现他也正看向她。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窗外的暴雨声似乎都远去了。
“节气吧，”陆屿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老大叫惊蛰，老二叫谷雨，”他的目光落在最小的那只身上，那只小猫比其他两只似乎更瘦弱一点，呼吸也更微弱，“这个小的……”
林溪的目光也落在那只最小的猫崽身上，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她想起刚才在车上，陆屿白说项圈上写着“小满”，又想起自己指尖触碰他时感知到的那股汹涌情绪中，除了恐惧和担忧，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暖意？像初夏清晨穿透薄雾的第一缕阳光。
“叫立夏吧，”林溪轻声说，目光柔和地看着恒温箱里的小生命，“希望它像夏天的阳光一样，有旺盛的生命力。”
她说完，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陆屿白的手腕，那枚银铃在医院的灯光下，安静地闪着微光。
陆屿白看着她，眼神深邃，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点头：“好，立夏。”
窗外，肆虐了一夜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层朦胧的灰白色，昭示着黎明将至。
恒温箱里，名为“立夏”的小猫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轻轻蹬了一下它细小的后腿。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