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里的荆棘刮得脸颊火辣辣地疼,郁筠丹死死按住香菱和林羽裳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场景太像古装剧里的追杀戏码,只是她万万没料到,刚穿进自己写的书里,就撞上了活的。
那伙人骂骂咧咧的脚步声渐远,郁筠丹扒开枝桠的手还在抖。林羽裳已先一步往坡底跑,她这才后知后觉地跟上,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根本不是她书里写的情节。方才瞥见追杀者腰间别着的羊脂玉佩,莹白透亮,倒像是官府人家的物件。
坡底野蔷薇丛里,蜷着个少年。青布长衫被胳膊上的血浸出深色印子,顺着草叶滴在泥土里,洇开一小片暗红。郁筠丹刚蹲下去,他忽然抬眼,那双眼眸里的戒备像极了小区里被遗弃的流浪猫,警惕中藏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郁筠丹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话一出口,郁筠丹就懊恼地想拍自己——这话在古代听着多奇怪。好在香菱已摸出随身的金疮药,她赶紧打圆场
郁筠丹我这姐姐懂些医术,先给你处理伤口。
把人偷偷带回客栈时,天已擦黑。郁筠丹将少年藏进柴房,转身想上楼取床被子,刚走到回廊就被拦住了。
崔婉申时三刻了。
崔婉的声音不高,却让她后颈一凉。
郁筠丹娘?您怎么在这儿?
她讪讪地笑,手心直冒汗。崔婉执壶倒酒,琉璃盏碰撞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崔婉我为何不能在这儿?你们三个姑娘家,黑天半夜往深山里跑,是嫌命太长?
香菱干娘,是我贪玩,连累了筠丹。
香菱往前半步,垂着眼认错。崔婉却不接话,只盯着郁筠丹。
崔婉你当我老糊涂了?羽裳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
正僵着,柴房忽然传来一声轻咳。林羽裳心一横,拽着崔婉往客房走:"干娘您看,我给您带了镇上最好的胭脂,用晨露拌的花汁呢!"
好不容易把崔婉哄去看新绣的帕子,回头就撞见郁坚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她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江湖救急!那公子被人追杀,借柴房躲躲。"
郁坚柴房漏风。
郁坚挑了挑眉,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床旧棉被。
郁坚还有,抄《女诫》犯困时,记得用冷水洗脸。
抱着被子往柴房走,郁筠丹在心里把古代作息骂了个遍——要是有台灯和咖啡就好了,哪怕速溶的也行啊。柴房里,少年靠着墙坐,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睫毛在昏暗中投下淡淡的影。
郁筠丹委屈你先在这儿待着。
她把棉被递过去。
郁筠丹我叫郁筠丹,你呢?
阿砚我叫阿砚。
郁筠丹你为什么......
她刚要追问,就听见崔婉在院里喊。
崔婉筠丹!抄书了!
郁筠丹我先去应付......去抄书了。饿了就吃这个,千万别出声。
她把没吃完的桂花糕从袖袋里掏出来,塞进麻袋缝里。
转身往书房跑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女诫》要是抄不完,明天怕是要被罚跪祠堂,穿书人士的生存法则第一条:千万别跟家长硬刚。
次日的日头格外慷慨,金灿灿的阳光淌满整个院子,连墙角的青苔都透着暖意。来福叔难得清闲,拉着郁坚去集市采买;香菱在院里翻晒新茶,竹匾里的茶叶舒展着,散出清苦的香气;林羽裳按嘱咐留在客栈照看少年,郁筠丹则陪着崔婉上山采茶。
崔婉你爹开的药材铺,前儿还送了两车草药去赈灾。他总说,人活一世,心里得亮堂。
山路蜿蜒,崔婉采着茶,忽然说起郁叶。
郁筠丹听着,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生出几分敬意,指尖掐着的茶芽忽然就稳了。
回客栈时,日头已爬到头顶。郁筠丹直奔柴房,却见里面空空荡荡,只剩墙角堆着的干草。她心里咯噔一下,扬声喊。
郁筠丹林羽裳——
林羽裳这儿呢!
声音从楼上传来。她快步上楼推开门,正见少年坐在桌边。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间,乌发用根木簪束着,衬得脖颈线条愈发清瘦。他生得实在惹眼,眉骨高挺,鼻梁如琢,明明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却透着说不出的矜贵。
见她进来,少年起身拱手,动作虽略显僵硬,礼数却周全。
阿砚昨日多谢姑娘相救。
这少年的五官,真是好看。
郁筠丹不必多礼。
郁筠丹扶他坐下,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袖口——那料子看着像粗布,摸着手感却滑腻,分明是极轻薄的杭绸,针脚细密得不像寻常人家的衣物。
心里的疑团又冒了上来,她往椅背上一靠,笑问。
郁筠丹现在能说说你的身世了吗?
他的手猛地一顿,下意识拽了拽袖口,像是想把那点精致藏起来。脸上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垂眼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
阿砚我是从外地逃来的,无父无母。昨日实在太饿,偷了点东西才被人追......这衣服是以前在大户人家做活时,主家赏的旧衣,看着好,其实内里早磨透了。
郁筠丹没接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少年倒也镇定,明明是解释的话,却听不出半分讨好,反倒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阿砚我实在没处去了。
他抬眼,眸子里盛着晨光。
阿砚听说这客栈安稳,姑娘心善,能不能让我暂且留下?等攒够盘缠就走,绝不叨扰。
这说辞编得也算圆,郁筠丹心里已有数,却没点破。他既不想说,追问也无益。只是那身杭绸,还有昨日追杀者腰间的玉佩,总让她觉得,这少年身上的事,远不止"家道中落"这么简单。
郁筠丹留下吧。
她往窗外瞥,香菱正蹲在院里翻茶,竹匾里的茶叶在阳光下泛着浅绿。
客栈正好缺个记账的,你若识得字,就先帮着打理几日,工钱照算。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漾开真切的笑意。
阿砚识得!识得!多谢姑娘!
看着他松了口气的模样,郁筠丹心里暗笑——管他是什么来头,眼下能安稳住着,总比被人追得东躲西藏强。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动,叮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