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银耳羹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竹林客栈”的灯笼刚挂上檐角，堂屋就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穿锦缎的富商正把茶碗掼在桌上，举着手指尖嚷嚷。

那人这瓷片划了我手！你们客栈是想谋财害命不成？

香菱吓得脸都白了，郁筠丹刚端着温好的酒从后堂出来，眼尾扫过那道“伤口”——浅得连血珠都没沁出，却被富商捏着往人前凑，指腹还故意蹭了蹭，想把红痕掐得更显眼些。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冷笑：这点伎俩，还想在我这儿耍？

先把托盘往案上一放，蹲下身捡碎瓷片时，声音轻得像风拂柳叶。

郁筠丹客官莫气，许是这茶碗赶巧裂了。只是小客栈的粗瓷，哪配划得动您这金贵的手。

客人哼了一声，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话音刚落，楼梯上走下来个人，手里还捏着本没看完的书。少年瞥了眼富商袖口那抹暗红，又瞧了瞧桌角那碟没动过的松子糕，慢悠悠靠在栏杆上接话。

阿砚前几日听街口笔墨铺掌柜念叨，有位客官买了盒朱砂墨，试墨时手滑打翻了砚台，倒蹭了满袖口。原是您啊？

富商一愣，下意识就往拢袖口。郁筠丹已取了药膏过来，笑着递过去。

郁筠丹不管是瓷片还是墨砚划的，先抹点药膏总没错。您要是还气，小的再给您换壶新茶——刚焙的雨前龙井，配着松子糕吃正好，算小客栈赔罪。

话说到这份上，富商哪还好再闹，悻悻接了药膏坐回位上。等郁筠丹端着新茶过去，少年也下楼来，路过她身边时，低声递了句。

阿砚方才蹲身捡瓷片时，发梢沾了片松针。

郁筠丹抬手一摸，果然摸到片软乎乎的绿。抬头时正撞进他眼里，那笑意像檐角灯笼映在水里的光，晃得她指尖都轻颤了下，匆匆别开脸时，耳尖已悄悄红了。

富商喝了两口新茶，脸上仍挂着三分不自在，却也没再找茬，只闷头扒拉着后来端上桌的饭菜。郁筠丹转身往灶房去，刚要叫郁坚添碗热汤，手腕被轻轻碰了下——少年跟了过来，手里捏着片松针，正是方才她发梢沾的那片。

阿砚“插在头上多不好看，刚刚摸到了怎么没取下来。”

他指尖轻轻转着松针，目光落在她耳尖上，带着点促狭的笑。

郁筠丹伸手抢过松针往灶膛里一丢，脸颊发烫。

郁筠丹不过是见得多了。这种故意找茬的，要么是图点便宜，要么是心里憋着气没处撒，顺着给个台阶，也就过去了。

她顿了顿，抬眼瞧他。

郁筠丹倒是你，怎么就瞧出他袖口墨痕是笔墨铺沾的？

少年靠在灶房门框上，慢慢悠悠道。

阿砚我啊，猜的。

正说着，堂屋那富商忽然又哼了一声，郁筠丹刚要抬脚出去，却见富商从怀里摸出个小荷包，往桌上一放。

那人罢了，方才是我火气大。这茶钱饭钱，一分不少给你。

他起身时，又瞥了眼少年，嘀咕了句

那人算你们识相。

郁筠丹松了口气，转头对少年笑。

郁筠丹倒是沾你的光，不然我还得费些口舌。

少年却摇头，目光落在她方才捡碎瓷片时被划红的指尖上——方才她蹲身时，他就瞧见了，指尖被碎瓷片划了道细口子，还渗着点血珠。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递过去。

阿砚这是我带的止血膏，比你方才给那客人的管用，擦擦吧。

郁筠丹愣了愣，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指尖，才发觉方才只顾着应对客人，竟没察觉疼。她接过瓷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温温的，像春日里刚化的溪水。她慌忙收回手，低头拧开瓶盖往指尖抹药膏，声音细若蚊蚋。

郁筠丹谢谢

少年没说话，就靠在门框上瞧着她。灶房里飘着饭菜的香气，檐外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暖黄的光落在她发顶，竟比方才堂屋的烛火还柔。他忽然觉得，这客栈的烟火气，倒比之前闻过的任何熏香都让人踏实。

郁筠丹抹完药膏抬头，正撞见他望着自己，眼神软得像团棉花。她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忙别开脸，假装去看灶上的汤。

郁筠丹汤该好了，你要不要再添一碗？

阿砚好啊，就冲这手艺，再加三碗我也能喝下去。

少年应得爽快，脚步轻快地走到桌边坐下。

郁筠丹咬着唇笑，盛了碗热汤递过去。汤雾袅袅，模糊了两人的眉眼，却模糊不了空气中悄悄漫开的甜——像灶上炖的银耳羹，温温的，稠稠的，缠在心里，松不开了。

而少年此刻正低头喝汤，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仿佛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不对不对，我穿过来是有大事要办，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动心呢？郁筠丹暗自掐了把掌心，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可心里却像被那汤雾缠上了似的，乱糟糟的——这少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