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声在巷尾淡去时,客栈终于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呼吸。风裹着月色掠过窗棂,将窗纸映得忽明忽暗,郁筠丹却仍睁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锦被一角——这已是她穿来古代的第三夜,可“大女主”的清醒自持,半点没在她身上显影。
她翻了个身,后脑勺抵着微凉的枕巾,现代的记忆又翻涌上来。为了立“不重情”的人设,她曾笑着推开冒雨送伞的朋友,冷眼看着对方攥着伞柄的手慢慢收紧;也曾在生日宴上,把精心准备礼物的闺蜜晾在角落,转头去应付所谓“有用”的人脉。直到最后朋友圈里再也没了熟悉的点赞,她才抱着空枕头在夜里闷哭——原来那些硬撑的“洒脱”,早把真心磨成了泡影。
“你的穿越不是偶然。”心底突然响起那句话,像颗石子投进静水。郁筠丹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叹气,或许上天让她成了“郁筠丹”,就是要她卸了人设,好好为心活一次。可没等她细想,系统的提示音又砸了过来。
系统宿主需再次穿越,协助战士作战。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猛地睁开眼,却见熟悉的电脑屏幕亮着,手边放着妈妈刚热好的牛奶,杯壁凝着薄薄一层白汽。她几乎是弹坐起来,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古代护身衣制作方法”“冷兵器时代士兵必备物品”“硫磺硝石提纯工艺”……窗外的天从墨黑到鱼肚白,她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桌上的草稿纸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与图样。
再回到客栈时,郁筠丹像是换了个人。每日除了埋首看书查古籍,其余时间全扎在后院柴房里。清晨掌柜刚卸下第一块门板,就见她揣着沉甸甸的碎银子跑下来,青布裙角还沾着柴灰,把一张折得整齐的清单往柜台上一递。
郁筠丹掌柜的,您瞧瞧,这些东西城里能凑齐吗?
掌柜展开清单,眯着眼看了半晌:最厚实的粗麻,特意标注要掺三成交织耐磨棉线;鞣制好的生牛皮,得软到能折出纹路,绝不能发僵磨皮肤;还有硫磺、硝石这类寻常人家避之不及的东西,她不仅画了红圈,还在旁注上“越多越好,成色越纯越好”。
那人姑娘要这些做什么?
掌柜捻着胡须犯嘀咕。
那人粗麻棉线我让伙计去布庄寻,牛皮得去东市的老皮匠铺预定,只是这硫磺硝石……
郁筠丹家里长辈有老寒腿,我做点防潮用品,劳您多费心,若是有消息,我多付一倍跑腿钱。
从那以后,柴房的灯总亮到后半夜。郁筠丹把粗麻撕成细缕,泡进掺了桐油的滚水里煮,水汽裹着桐油的涩味飘满院子,她却守在灶台边,每隔片刻就用长棍搅一搅,直到麻缕吸饱油脂、胀得透亮才捞出来。晒麻线时,指尖被粗糙的纤维勒出一道道红痕,浸了汗水又疼又痒,她只找块粗布往手上一缠,照样把晒干的麻线搓成紧实的粗绳,坐在小板凳上经纬交错地编——软甲的里层得禁住磨,阿砚穿在身上,才能少受些皮肉苦。
鞣好的牛皮送来那天,她抱着牛皮在柴房里坐了一下午。先用温水把牛皮擦得发亮,再拿青石反复碾压,直到牛皮软得能贴在胳膊上,才拿起剪刀裁成巴掌宽的长条。剪刀钝了,她就用磨石一点点磨;边缘有毛糙的地方,就用细砂纸蹭到光滑。最费功夫的是缝牛皮甲片,她找遍客栈,才寻来一根粗如手指的铁针,穿了浸过蜡的麻线,把牛皮条一层层往厚棉布上缝。针脚密得像鱼鳞,每缝三针就用力扯扯线,直到麻线嵌进布纹里才罢休。
有回缝得太急,针尖突然戳进指腹,血珠“啪嗒”滴在白布上,晕开一小片红。她赶紧摸出帕子擦掉血迹,咬着唇把指尖含进嘴里,铁锈味混着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可手里的针却没停——得快点,再快点,阿砚说不定已经在往战场赶了。
林羽裳的衣裳铺子开张那日,伙计捧着绣着缠枝莲的红帖来敲门,郁筠丹正蹲在地上捆伤药筒,闻言只匆匆应了句“替我道声恭喜”,转头就把竹筒往案上放。竹筒是她特意掏空的,里头塞满晒干的艾叶、蒲公英,还拌了磨得细如粉末的止血草药,塞得满满当当后,再用浸过蜡的布团堵住口,捆上三圈细麻绳——这样阿砚揣在怀里,遇着小划伤就能立刻拿出来用。
柴房角落堆着十来个粗瓷瓶,里头是她熬了两天的防水膏。桐油熬到微焦,再拌上晒干的树脂,搅得手臂发酸才熬出粘稠的膏子。她拿小刷子蘸着膏子,一点点往瓶里装,指尖沾了膏子就往围裙上蹭,蹭出一片片黄印也不在意。直到最后一个瓶子封好口,她才直起身揉了揉腰,望着桌上堆起的软甲半成品、伤药筒和防水膏,悬了多日的心,总算稍稍落了些。
偶尔歇口气时,她会靠在柴房的木门上发呆。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远处酒肆的酒香,她就会想起阿砚——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上的旧伤会不会疼?想着想着,指尖就会轻轻碰一碰软甲上的针脚,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