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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与变故

公主和龙与使魔和魔女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森林与阿尔伽斯卡那庞大的身影。塔内的光线骤然变得幽暗而柔和。

  

  科瑞眨了眨眼睛,适应着光线的变化,随即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

  

  这座守望者尖塔的内部,比她从外部想象的要大得多,整洁得不可思议。

  

  巨大的螺旋石梯由切割整齐的灰色石块砌成,盘旋着向上延伸,没入头顶深邃的幽暗之中,仿佛通往未知的天际。

  

  石梯的扶手被打磨得异常光滑,透着常年累月使用的温润光泽。

  

  底层大厅十分宽敞,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阴影里。

  

  里面的装潢还维持着上几个世纪的风格:深色木质的沉重家具,覆盖着褪色但依然精美的织锦坐垫;壁炉上方悬挂着一幅笔触细腻但色彩黯淡的挂画;地面铺着厚实的、边缘已有些磨损的暗红色地毯,花纹繁复而古老。安弥尔随意地抬了抬手,几盏悬挂在墙壁上的铜质壁灯便依次亮起,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将大厅笼罩在一片静谧的光明中。

  

  安弥尔示意科瑞跟随她,走向壁炉旁那把看起来最宽大、坐垫也最厚实的靠椅。

  

  “请坐。”随后,她转向安静地站在门厅阴影里的白发少年:“莱恩,去准备些茶水。” 莱恩点了点头,紧紧抱着他那个破旧的兔子布偶,迅速地转身,像一缕幽魂般消失在通往塔内更深处的的通道里,同时她的手向壁炉伸去,有火焰从她指尖涌出,朝着壁炉中摆放的木头而去,明亮的光和热一瞬间充斥这个略微带着初秋凉意的房间。

  

  科瑞依言在靠椅上坐下,皮革坐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有些局促地环顾着这陌生又装潢精致的大厅,她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做朋友”的宣言,对于眼前这位经历了数百年孤寂时光的存在而言,是多么突兀和陌生。

  

  安弥尔并没有立刻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壁炉旁,她的目光低垂,落在被科瑞靴子边缘压住的地毯花纹上,仿佛在思考一个极其陌生的问题——如何开始一场寻常的对话?长久的沉默在塔内弥漫开来,只有壁炉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但科瑞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冷场”这个词。

  

  短暂的拘谨过后,她便试着挑起话题,她坐直身体,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蹦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切:“这里的装饰好漂亮!这种深色木头和织锦的搭配,我在王宫的古董陈列室里见过类似的,但保存得没这里完好!”

  “这座塔从外面看那么高,里面到底有几层啊?上面的房间都是做什么用的?”

  

  “刚刚你一挥手就让灯亮起来了,还有壁炉!好厉害!我见过的魔法师们都要借助魔杖呢,安弥尔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一连串的问题打破了沉默,让安弥尔从刚才那种凝固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安弥尔抬起眼,开始逐一回应,声音平缓,没有多余的情绪:“是吗?父亲最后一次派人来修缮塔内部,就是这样的风格。后来就没有改动过了,保养花了我许多心思。”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家具,“看久了,也没什么不同罢了。”

  

  “塔不算地下室的话,有七层。上面主要是我和莱恩居住的空间,储藏室,书房,药剂调配室还有一些空置的房间,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她简单地描述着。

  

  “至于魔法”安弥尔的视线落在自己纤细苍白的手指上,“这就和我的诅咒有关了。力量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也仅此而已,还会带来额外的麻烦。”她将“诅咒”二字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

  

  安弥尔这种近乎淡漠的回应,非但没有让科瑞退缩,反而像打开了话匣子。不知为何,面对这位沉静的“魔女”,科瑞有种强烈的、想要分享一切的冲动。

  

  她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述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座塔的故事:在例行的王国边境巡逻任务中,因为错误的地图标记错误而严重偏离了预定路线,等她费尽周折返回驻地时,却被副手检举为擅自离队,她被以休假名义短时间内禁止接触骑士团以示惩戒。

  

  无聊透顶之际,从姐姐艾法那里得知了关于“蓝发魔女”的传说,瞬间点燃了她的探险热情。她兴奋地描述了骑着阿尔伽斯卡一路飞来的情景,掠过森林上空时看到的壮阔树海、在阳光下如宝石般闪烁的湖泊,以及远处的帕特洛。

  

  安弥尔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在科瑞对面的另一张靠椅上坐下,姿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偶尔会极其轻微地点一下头,或者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回应一两个字:“嗯”,“是吗”,“原来如此”。

  

  她并未对科瑞所讲述的故事做出更多的反应,又或者说那些平淡的回答即是她的回应。

  

  她表现的仿佛仿佛科瑞讲述的那些充满活力的外部世界、那些惊险或趣事,都只是平常的见闻闲谈。

  

  当科瑞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莱恩不知何时悄悄放在旁边矮桌上的温热茶水喝了一大口,准备稍作停歇时,塔外传来异响,壁炉的火被一阵诡异的风吹熄,作为骑士的科瑞瞬间警觉迅速的冲到塔外。

  

  初秋的森林,仿佛被夕阳点燃,层林尽染,满目皆是浓烈得近乎燃烧的赤红与金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湿气,沉重而粘腻,令人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

  

  科瑞敏锐的神经瞬间绷紧,手习惯性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过于寂静的密林。

  

  突然,阿尔伽斯卡发出一声充满警告意味的低沉咆哮,它庞大的身躯瞬间从慵懒的匍匐状态绷紧。巨大的头颅高高昂起,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看向森林深处的某个方向。

  

  科瑞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反应,“锵”的一声,腰间的佩剑已然出鞘半尺,剑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她瞬间进入临战状态。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灌木丛剧烈地晃动起来,伴随着非人的嘶吼和大量枯枝被蛮力撞断的噼啪响动,几头形态扭曲、散发着浓烈腐臭气息的魔物出现在空地上。

  

  它们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灰绿色,布满脓疮和增生的角质。猩红的眼睛闪烁着纯粹的恶意和饥渴,直直冲向守望者尖塔的方向!

  

  “是蚀骨魔!”科瑞瞬间认出了这些难缠的魔物,它们通常只活跃在废弃遗迹附近,“它们怎么会成群跑到这里来?”疑问在脑中一闪而过,但此刻无暇细想。

  

  她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前,挡在塔门与魔物之间,对着蓄势待发的阿尔伽斯卡大喊:“阿尔伽斯卡!拦住它们!别让它们靠近!”

  

  红龙用充满战意的咆哮作为回应!它猛地展开遮天蔽日的巨大双翼,强健的后肢蹬地,准备一口撕碎那群散发着恶臭的怪物!科瑞也双手紧握剑柄,剑尖直指冲在最前面的魔物,全身的力量凝聚,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就在第一头最为壮硕的蚀骨魔咆哮着,前肢即将迎上科瑞的佩剑,阿尔伽斯卡喉咙深处灼热的龙息即将喷涌而出的瞬间——

  

  一道威慑力十足的幽蓝色光束,快速地穿过科瑞身旁。

  

  安弥尔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了塔门口。她像是对此习以为常,没有吟唱冗长的咒语,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施法姿态。她只是微微抬起一只手,五指自然微张。

  

  指尖萦绕着强烈魔力波动,四周的温度骤降,科瑞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白雾。安弥尔锁定冲在最前面的那头魔物。她只是对着它,虚虚一握。

  

  “嗡——!”

  

  一声令人心悸的嗡鸣骤然响起,那头正猛扑而来的巨大蚀骨魔,被定格在半空中,紧接着,从它布满粘液的粗糙皮肤表面开始,一层冰晶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疯狂蔓延,冰层瞬间覆盖全身,那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凶悍魔物,被彻底冻结在原地。

  

  只见安弥尔轻轻敲响指节。

  

  “咔…嚓…嚓…”

  

  密集的碎裂声响起,那座巨大的冰雕表面,瞬间布满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痕,下一秒!

  

  “轰——!”

  

  伴随着一声清脆而震撼的爆鸣,整个冰雕连同里面冻结的魔物,轰然爆裂,化为细小的的冰晶碎片簌簌落下。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残肢断臂,那头庞大的魔物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发生的一切快到科瑞甚至来不及眨第二次眼。

  

  她还保持着拔剑欲冲的姿态,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身后的安弥尔,缓缓放下了手。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有地面上残留迅速消融的幽蓝冰晶,以及那几头被震慑得暂时不敢动弹、发出恐惧低吼的剩余魔物。

  

  阿尔伽斯卡也缓缓收起了攻击姿态,它巨大的身躯微微侧转,目光在二人与魔物之间游移。

  

  科瑞感觉喉咙发干,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看着安弥尔。

  

  她曾想象过安弥尔的力量,但眼前的场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连王国最尖端的魔法师恐怕也无法这般轻描淡写的击杀这种程度的魔物。

  

  “你……”科瑞的声音异常干涩。

  

  安弥尔平静迎上她震惊的目光。而在这时,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如疾风般从她身后窜出,直扑向那几头被震慑住的魔物。

  

  是莱恩。

  

  但此刻的莱恩,与那个抱着布偶、怯生生的苍白少年判若两人。

  

  他小小的身体在奔跑中骤然膨胀,柔顺的白发化作浓密鬃毛,纤细四肢化为强健有力的兽肢,身形在幽蓝光芒中急剧拉长、增长。

  

  一声低沉而充满野性力量的咆哮取代了平日的沉默。

  

  眨眼间,一头体型庞大、通体覆盖着如月光般流泻的银白色长毛的雄狮,取代了少年的位置,稳稳落在空地中央。

  

  莱恩那双兽瞳,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意,牢牢锁定剩余的蚀骨魔。

  

  它没有半分迟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庞大的身躯直扑最近的一头魔物。

  

  速度太快,那头魔物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惧的嘶吼,就被白狮沉重的利爪狠狠拍中头颅,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

  

  魔物庞大的身躯如同破布口袋般被拍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瘫软下来。

  

  另一只魔物趁机从侧面扑咬白狮的后腿。白狮动作迅捷,巨大的狮尾如钢鞭般带着破空声猛然抽出,“啪!”一声脆响,精准地抽在魔物脆弱的脖颈处,魔物的扑咬动作瞬间变形,惨叫着翻滚出去。

  

  最后一只魔物似乎被同伴的惨状吓破了胆,转身就想逃回森林。

  

  白狮发出一声震慑山林的咆哮,后肢发力,庞大的身躯凌空跃起,扑向逃跑者,锋利的獠牙精准地咬住了魔物的后颈要害,巨大的咬合力瞬间切断了它的生机。

  

  白狮头颅猛地一甩,将魔物的尸体如同丢弃垃圾般甩向远处的灌木丛。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

  

  三只凶悍的蚀骨魔,在莱恩化身的白狮面前,被干脆利落地解决。

  

  白狮站在空地中央,银白色的长毛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它昂起头颅,发出一声宣告胜利的低沉咆哮,随即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再无威胁。

  

  白狮身上的幽蓝光芒渐渐褪去,庞大的身躯如同泄气般迅速缩小、变形。浓密的鬃毛缩回,兽肢恢复成纤细的少年手脚。

  

  几息之间,莱恩又变回了那个苍白的白发少年,只是他微微喘息着,脸上带着一丝运动后的红晕,以及一丝疲惫。

  

  他默默地走回安弥尔身边,低着头,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与他无关。

  

  安弥尔伸出手,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摸了摸莱恩柔软的白发。少年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

  

  “它们偶尔会来,”安弥尔仿佛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物,“这就是额外的麻烦。魔物会被我的魔力吸引。”

  

  科瑞张了张嘴,在最初的震惊茫然消退过后,一股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兴奋与好奇油然而生涌,她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更大:“好酷!”

  

  “狮子好帅啊一下子就打败了魔物,还有安弥尔小姐的魔法也是,比我在王宫里见到的魔法师厉害得多得多得多!”

  

  安弥尔没有料到科瑞会是这种反应,现在她的模样,完全没有经历危险场景的害怕眼中满是对看到超出常理事物的好奇,她没有忍住笑出了声,:“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科瑞殿下,看到刚刚那种场景还不害怕还满是好奇的,恐怕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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