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王宫,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科瑞就被两名卫兵请进了议事厅中,大门被沉重的关上,偌大的议事厅中只留下她与父王二人,也许还有即将要面临的怒火。
父王的训斥声如同雷声在空旷的议事厅里回荡,字字句句都砸在科瑞头上“目无纪法!禁闭期间擅离王宫!连最基础地报备都视若无物!科瑞·塔菲内丝,你的任性妄为何时才能收敛?!身为王族,你的责任感何在?!”
斥责的核心并非她离开王城本身——国王深知自己这个女儿如同野马般的性子——而是她离开的太久,在这几日里甚至没有向他们传递过消息,着实让人担忧。
关于讯息,这纯粹是科瑞忘了,她那被喜悦冲昏了大脑完全将写信给家人报平安什么的抛在脑后,这确实是她的错。
科瑞立刻低下头,她努力摆出一副乖巧认错的的表情,眼角适时泛起一点水光尽可能得让自己显得可怜巴巴,声音带上恰到好处的委屈:“父王,我知道错了,你也知道的,我总是会被新奇的事物吸引,而且你看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还给王国带回来了有关蓝发魔女的情报。”
撒娇卖萌是她对付父王屡试不爽的套路。国王紧绷的神情也确实松动了一些。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训斥的力度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塌了下去。
最终,惩罚被定为降职,以及禁足三日,闭门思过,其实和之前的处罚差不多。
刚走出议事厅,科瑞就像卸下千斤重担,脚步轻快地直奔后花园。
阳光正好,艾法正独自坐在爬满蔷薇的凉亭下,面前摆着精致的茶具和几份摊开的文件,羽毛笔搁在墨水瓶边。
“传说是真的,艾法!”科瑞随意地在姐姐对面的藤椅坐上,抓起一杯微温的红茶抿了一口。
她努力试图维持着公主的礼仪,但激动让她的语言变得跳跃而混乱,“那座塔!那个白发的小使魔莱恩!还有安弥尔,安弥尔!她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那么难以接近,实际接触下来她也就是个受了诅咒的普通魔法师。”
说着说着她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关切,“姐,那个诅咒,让我心里发毛。不老?青春永驻听起来像是个祝福,但被禁锢在塔里,太诡异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艾法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看着妹妹眼中闪烁的、前所未有认真和忧虑的光芒,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着文件边缘:“关于这种涉及时间停滞、生命悖逆的诅咒,王室秘档里确实只有零星模糊的记载。似乎与某种极其古老、甚至可能触及禁忌的力量有关。涉及时间的魔法,本身就是最为危险的。”
她站起身,在花园中踱步,用手抵着下巴思考着,“我会帮你查,科瑞。动用我所有的权限,但这需要时间,翻阅尘封的记录,比对线索,而且,未必能找到确切的答案。”
“我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科瑞猛地站起来,眼中燃烧着决心,“我也要去找,去阿特里休恩找线索!”
在禁闭的日子里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科瑞翻遍了图书馆中可能与诅咒相关的藏书,同时她开始写起了信。
你也知道那是写给谁的。
——
禁足解除的第二天,科瑞就雷厉风行地找到了王国骑士团的团长办公室。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内,巨大的木桌上堆满了卷宗和地图。老团长格伦·格威尔爵士,一位以刻板严厉著称,因对王国做出巨大贡献,而被赐予郑重封号的骑士正埋首于一份边境报告。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愕然于这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当看清是科瑞时,那愕然迅速转化为一种混杂着不耐和警惕的神情。
科瑞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寒暄。她径直走到那张巨大木桌前,双手托起自己那身精心打造、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近卫骑士银甲,以及那柄镶嵌着王室徽记的佩剑,将它们干脆利落地放在了堆积如山的文件之上。
金属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团长,我申请辞去近卫骑士职务。”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没有一丝留恋,眼眸直视着格伦团长,里面流露着一种让对方感到陌生的冷态。
格伦团长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愕然之后,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释然,嘲弄在他的脸上浮现,但随即变幻正常。
这位麻烦公主的离开,对他这个传统的老派骑士而言,无疑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
不过这种情况还是要推辞一番的,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表面的威严和流程:“公主殿下,这近卫骑士的职责重大,辞任并非儿戏,需要经过层层审批”
“请批准我调任为外勤人员,就现在。”科瑞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目的,“并且,我希望主要负责王国北部区域,尤其是阿特里休恩城及其周边地区的外勤任务。”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格伦团长虚伪的伪装,“这是我的选择,请您务必不要拒绝。”
格伦团长皱紧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殿下,外勤任务艰苦且危险,尤其东南边境情况复杂。您的身份尊贵,这恐怕……”
“身份尊贵?”科瑞突然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压迫感陡增。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冰冷,“格伦团长,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您觉得我这个‘尊贵的公主’待在近卫骑士团里,真的是您的心头所好吗?”
格伦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烁:“殿下,您这是何意?”
“何意?”科瑞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微笑,看得人发麻,“上次边境巡逻,那份标记错误导致我严重偏离路线的地图,是谁经手核准的?我的副手,又是奉了谁的默许,在我归队后的第一时间向您检举我擅离岗位?还有平时那些恰好分配给我的、最枯燥最边缘的执勤任务……这一切,难道不是您这位尊敬的团长大人,为了让我这个碍眼的关系户知难而退、主动离开骑士团而精心设计的小麻烦吗?”
格伦团长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脸颊上松弛的皮肤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他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握紧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科瑞那带着嘲讽的注视下,竟一时语塞。
科瑞直起身,抱起双臂,姿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放心,团长大人。这些小把戏,我虽然看穿了,但并没有兴趣深究,更没有捅到父王或者我姐姐艾法那里去。”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格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毕竟,它们虽然烦人,但确实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顶多是浪费了点时间。”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更具威胁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软弱可欺,或者会永远容忍下去。今天我来,是通知你,不是请求你。调任外勤,负责阿特里休恩区域,这是我的决定。你只需要盖章批准。”
她微微俯身,再次逼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胁迫,“如果你觉得为难,或者想再给我安排点别的惊喜……我不介意把之前那些地图核准记录、副手被买通的证据,还有您平时那些特殊关照的指令记录,整理成一份详实的报告,亲自呈交给国王陛下。
科瑞清晰地看到格伦团长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意味着彻底的调查、名誉的扫地、甚至是晚节不保。
“当然,”科瑞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仿佛在谈论天气那般随和,“如果团长大人您今天就能高效地办好我的调任手续,那么之前那些不愉快的小插曲,就永远只是小插曲。我保证,它们会烂在我的肚子里,绝不会成为您光荣退休道路上的绊脚石。毕竟,”她再次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我现在只想去阿特里休恩,没兴趣在骑士团内部搞什么清洗。如何选择,看您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格伦团长粗重的呼吸声。他死死地盯着科瑞,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愤怒、有害怕、有被戳穿的狼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拿捏住软肋的无力感。他从未想过,这位看似冲动莽撞的公主,竟然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并且如此精准、如此冷酷地掐住了他的命脉。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最终,格伦团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靠回椅背。
他不再看向科瑞,而是拿起羽毛笔,手指有些颤抖,在科瑞早已准备好的那份调任申请书上,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骑士团的印章,重重地盖了上去。
“手续……会尽快办妥。”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科瑞拿起那份签好字盖好章的申请书,仔细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脸上重新挂上那种寻常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那就多谢团长大人的理解和支持了。祝您工作愉快~”
她不再看格伦铁青的脸色,拿起自己的佩剑,转身大步地离开了骑士团长办公室,格伦只是看不过她,对王国还算忠心,要是真有二心还轮不到针对科瑞就会被她揪出去了。
当科瑞换上轻便的装束,背上惯用的挎包,再次跨上阿尔伽斯卡时,阳光洒在她身上,感觉格外明媚。
她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阿特里休恩,那座在安弥尔模糊记忆中、导致一切悲剧开始的城市。
阿尔伽斯卡载着科瑞降落在阿特里休恩城郊。
这座数百年未曾改名的古老城市,其风貌让科瑞也感到惊讶。
数百年前的建筑风格近乎完好的被保存下来,混杂在那些新建的建筑中。高耸的尖顶教堂、狭窄蜿蜒的鹅卵石街道、爬满藤蔓的石砌房屋、以及那些历经风雨却依然坚固的古老拱桥。
科瑞忍不住想,如果安弥尔此刻能来到这里,恐怕也会为这座城市的“不变”而感到震惊和恍惚吧。
科瑞风风火火的,驾驭着阿尔伽斯卡,频繁地穿梭于阿特里休恩城内一座座高耸的法师塔之间。
这些塔风格各异,有的古朴厚重,有的华丽精致,有的则带着阴森神秘的气息,矗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然而,调查的进展却令人沮丧。
安弥尔的记忆早已被漫长的岁月和诅咒的折磨侵蚀得模糊不清。她记不清是在法师塔遭遇了诅咒还是什么别的地方,而且就算是法师塔,具体是哪一座,塔的形状、位置、甚至导师的名字,安弥尔都记不起来了。
科瑞只能依靠最笨拙的方法,拿着描绘有安弥尔模糊记忆碎片的草图,挨个拜访,向那些守塔的法师学徒或年长的管理员询问。
她亮出王室徽记和骑士团外勤的身份,试图获得配合。
但结果往往是徒劳的。
有的塔历史太短,不过百年;有的塔几经易主,记录早已散失;有的塔管理员态度倨傲,对科瑞的问题嗤之以鼻,认为她在打听无稽之谈;有的则讳莫如深,听到“古老诅咒”的字眼便立刻闭口不谈,眼神闪烁。
时间一天天过去,科瑞穿梭在迷宫般的街巷和一座座冷漠的石塔之间,收集到的却只有失望和越来越多的问号。
阿尔伽斯卡巨大的身影在城市上空盘旋,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和议论,但并未带来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科瑞几乎要被挫败感淹没的时候,一次漫无目的的闲逛带来了转机,阿特里休恩的旧集市街热闹非凡,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和来自各地的商人。
科瑞原本是打算带些当地特产给家人和安弥尔,但在一个堆满旧书、卷轴和各种杂物的摊位前,科瑞的目光被几本封面古朴、材质特殊的书籍吸引了。
它们的封面用一种深褐色的、带着木质纹理的皮革制成,上面用银色墨水勾勒着奇异的、仿佛星辰轨迹般的纹路。
书名是用一种极其优美古旧的花体字书写,科瑞的古精灵语不合格,辨认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是《时砂录》。
时砂录?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科瑞!她猛地想起,在被关禁闭的三日中艾法来向她提到过这本书!
心跳骤然加速。科瑞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蹲下身,装作随意地翻看那几本《时砂录》。
书页泛黄脆弱,里面的文字她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这种古精灵语在数百年前非常流行,但现在逐渐被大陆通用语替代,作为新生代的科瑞对这门课不感兴趣就没有深入了解,啊啊啊,早知道当初就好好学习了!
摊主是个眼神精明的二道贩子,见科瑞对这几本破书感兴趣,立刻开始天花乱坠地吹嘘它们的古老和神秘价值。
“多少钱?”科瑞直接打断他的吹嘘,指着其中两本保存相对完好的抄本。她没时间讨价还价,直觉告诉她这东西可能有用。
付了钱,将两本抄本小心地收进挎包,科瑞感觉压在胸口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她没有停留,立刻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飞快地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连同其中一本《时砂录》抄本仔细包好,找到城里的信使驿站,指明加急送往王都艾法公主手中。
信上只有一句话:“姐,这是你提到过的书,可能有用,速查!”
另一本抄本,则被她珍重地贴身放好。
她的目光越过喧嚣的集市,望向寂静之森的方向,她想将这本抄本亲自送到安弥尔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