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将尽，我坐在床沿，盖头未掀。
东宫寝殿的雕花窗棂外，夜风掠过庭院，吹得铜铃轻响。帐幔低垂，纱影摇曳，这本该是洞房花烛的良夜，可我身边却静得像死水。我能听见他的呼吸，沉稳、克制，仿佛我只是他人生中一场无关紧要的仪式。
沈昭宁殿下，我今日累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敷衍，又像是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我低头看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手，喜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微弱的光。红衣锦绣，妆容精致，可我却像个被遗忘的新娘。
脚步声响起，他起身走到了窗边，背对着我。我望着他的背影，那身玄色礼服衬得他愈发挺拔，可那背影却冷得让我心头发颤。
“林婉今日也备了膳食。”外间传来宫女低声交谈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笑意，“听说太子爷特意留了她亲手做的汤羹……”
我闭了闭眼，手指微微收紧。原来如此。
沈昭宁殿下，你为什么要娶我？
他终于动了，转过身来看我。可那一眼，却比不看更让人难受。他的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片疏离和冷漠。
“你说呢？”他反问，语气平静得近乎讽刺。
我咬住唇，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因为我爹是镇国公？因为我能为你的储君之位添一份助力？还是——”我顿了顿，抬眼直视着他，“因为你不想娶她？”
他说不出话来，连反驳都懒得给一个。
我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所以……你宁愿娶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也不愿娶一个你喜欢的？”
他眼神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答案了。
“好。”我站起身，裙裾轻响，“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做名义夫妻吧。”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提出来。可他没有反对，甚至……松了口气。
“好。”他说得干脆，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
我转身走向镜前，摘下盖头。镜中的我，眉目如画，红唇未褪，可眼神却已经不一样了。我不再是那个会为了他一句话而欢喜半天的小姑娘了。
我走到窗前，晨光初现，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一夜未眠，可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殿下。”我回头看他，“五年后，我出宫。”
他皱眉，“什么？”
“我说，五年后，我出宫。”我重复一遍，声音坚定，“等你登基，我就离开皇宫。”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你以为我会求你留下吗？”我看着他，笑了笑，“不，萧景珩，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你爱她，我理解。但我也要告诉你，沈昭宁不是你感情的替补，也不是你权势的筹码。我可以成全你，但我不会委屈我自己。”
我说完，转身回到床边，披上外袍。天还未亮透，可我已经不想再待在这个屋里了。
我走出寝殿，迎面撞上了守在门外的宫女。
“娘娘，老夫人送来了密信。”她低声道，递上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我接过，拆开。
“朝局动荡，切莫轻信。”短短八字，字字如针，扎进我心里。
我握紧信笺，抬头看向东方渐亮的天际。这一夜，我失去了幻想，却也找回了自己。
“娘娘，太子爷请您过去用膳。”第二日午时，宫女轻声禀报。
我正在院中赏花，闻言抬眼，“我说过，我不去。”
宫女犹豫，“可是……太子爷已经派人催了三次。”
“告诉他，我不饿。”我淡淡道，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
她没敢再说，退下了。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熟悉的气息靠近。我依旧低头看书，仿佛没听见他的到来。
“你真不去？”他站在不远处，声音低沉。
“我说过，我不饿。”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且，我不习惯与人同桌吃饭。”
他皱眉，“你是我的妻子。”
“名义上的。”我纠正。
他沉默片刻，忽然走近几步，“阿宁，我们谈谈。”
“谈什么？”我合上书，抬头看他，“谈你为什么选我？还是谈你打算如何安顿林婉？”
他眼神一沉，“你听谁说的？”
“整个东宫都在传，太子爷宠幸一名宫女多年。”我冷笑，“我又何必听谁说？”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我站起身，绕过他身边，“殿下，我不想与任何人争宠。我也不会做那种事。你若喜欢她，就明媒正娶，我自当避让。但如果你只是想把她藏在暗处，那我只能说，我沈昭宁不屑与人为妾。”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你胡说什么？”
我挣了一下，他却抓得更紧。
“疼。”我皱眉，声音冷静，“放开我。”
他这才松手，可眼神里却满是挣扎。
“你别误会。”他低声道，“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是怎样？”我盯着他，“你说啊，萧景珩，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像是在挣扎，在权衡，在试图解释什么。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空。
我原以为，这一场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可现在我才明白，它远比我想象的更复杂。
但我已经决定了。
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皇后，我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夜幕再次降临，我独自坐在房中，烛火映照着墙上的影子。
门被推开，我没抬头，“不是说了，我不饿吗？”
“我知道你不饿。”熟悉的声音响起，“但我想见你。”
我这才抬头，看见萧景昱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你怎么进来的？”我问。
他笑了笑，“你忘了，我可是皇子。”
我接过汤，喝了一口，“不错。”
“我特地让御膳房做的。”他在我对面坐下，“听说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
“谢谢你。”我道。
他看着我，眼神温和，“你真的决定要做名义夫妻？”
我点头，“不然呢？你希望我怎么做？哭着求他回心转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或许还有转机。”
“没有了。”我放下汤碗，“他已经选择了。”
“那你呢？”他问，“你还爱他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曾经爱过，但现在……我已经不想再爱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也许这一生，我注定不属于他。
但没关系。
我还有沈家，有祖母，有我自己。
这一世，我要活得清醒，活得自由。
\[未完待续\]天光初透，我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封密信。纸张微凉，字迹刚劲有力，寥寥八字却重若千钧。
“朝局动荡，切莫轻信。”
我闭了闭眼，祖母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她一向沉稳老练，从不轻言妄语。如今这封信送来得恰是时候，仿佛早已预见今日的结局。
身后的脚步声轻缓而谨慎，我知道是他来了。萧景珩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我。
我没有回头，“你来做什么？”
他迟疑片刻，声音低哑：“你昨夜说的……是认真的？”
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哪一句？”
“五年后，出宫。”他说出这句话时，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挣扎，又像是不舍。
“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我语气平静，内心却已经毫无波澜。
他皱眉，向前一步，“你可知道，一国之后，岂能说走就走？”
我笑了，“那你告诉我，一国之君，又怎会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他被我问得一滞，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反驳。
我走近几步，直视着他，“萧景珩，我不是为了做你的摆设而来。我沈昭宁，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夫妻，不是有名无实的婚姻。”
他终于开口，“你若不愿，我可以……”
“可以什么？”我打断他，“让我成为你愧疚的负担？还是让我看着你和林婉琴瑟和鸣？”
他眼神一沉，“我不是那种人。”
“那你是什么人？”我逼视着他，“你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却连掀我盖头的勇气都没有。你爱她，却不敢给她名分。你怕什么？怕朝堂议论，怕我沈家不满，怕你自己心虚？”
他脸色变了，却没有发怒，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说中了。
“我不怪你。”我放缓语气，却比方才更冷，“但我也不会委屈我自己。五年，我给你五年时间。等你登基，我就离开。”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不值得。”
我一怔，“什么？”
他看着我，目光第一次有了情绪，“你不值得为我浪费这五年。”
我心头一震，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继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想说什么？”
“你说得对，我是不想娶你。”他语气坦然，却不再冷漠，“但我更不想你嫁给别人。”
我愣住，“什么意思？”
他忽然笑了，笑得苦涩，“沈昭宁，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害怕。”
我心跳加快，却依旧保持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明白。”他靠近一步，声音压低，“你以为我不知道，父皇为何突然指婚？你以为我真的甘心？”
我心头一紧，“你是说……”
“父皇要你嫁给我，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碰你。”他低声说，“他知道你沈家势大，若你另嫁旁人，必生变数。所以他让你进东宫，做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妃。”
我呼吸一滞，手指微微收紧。
“你以为我只是冷落你。”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为了护你？”
我愣在原地，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我不能碰你。”他说，“一碰你，你就成了靶子。沈家、六部、宗亲、外戚……所有人都会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若失宠，他们便群起而攻之；你若得宠，他们便视你为威胁。”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不想你卷进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原来……
我一直以为他是冷漠无情，其实，他是小心翼翼地把我隔绝在外。
“所以你宁愿我误会你，也不愿说出真相？”我声音有些发抖。
“我以为你会恨我。”他轻声道，“可我没想到，你会比我更快放手。”
我低头，心中翻江倒海。
我一直以为自己看清了他，原来……我错得离谱。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我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懦夫。”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可我已经决定，五年后，我会离开。”
他眼神一黯，却没有阻止我。
“你可以不说，也可以不解释。”我继续道，“但请别再试图左右我的决定。”
他看着我，久久未语。
“阿宁。”他忽然唤我名字，声音温柔得让人心颤，“如果你真要走，我会放你。”
我心头一震。
“但在这之前，”他缓缓走近，“能不能让我……好好看你一眼？”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伸出手，轻轻掀起我鬓边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梦。
“我一直都知道，”他低声说，“你不是我的棋子，也不是谁的筹码。”
他看着我，目光认真而坚定，“你是沈昭宁，是我这一生，唯一不敢碰的人。”
我心头一颤，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我忍住了。
“谢谢你。”我轻声说，“可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他神色一僵，却没有挽留。
我转身，走出门去。
身后，是一片寂静。
我知道，这一别，便是五年。
而这五年，我要做的，不只是等待。
我要活得清醒，活得自由。
哪怕，是为了那个曾不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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