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一声声敲在心口。
我站在丹墀下,素白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雪还在下,一片片落在青石阶上,像极了弟弟临终前嘴角未干的药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典礼司唱礼的声音拉得很长,百官齐刷刷跪下,唯有我挺直脊背站着。余光里看见裴慎之站在右侧首位,腰杆笔直如松。再往上看,太子端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我身上,却像是看着一截枯木。
"沈氏,今日是你被废之时,莫要放肆。"
他开口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么清润,就像当年大婚那夜他说"抱歉"时一样。
我握紧手中账本,纸页边缘已被揉得发皱。昨晚与萧瑾瑜对峙时留下的折痕还在,一道深,一道浅,像极了弟弟掌心那道红痕。
"太子殿下,"我抬头看他,"可否回答臣妾一个问题?"
百官窃窃私语,裴慎之微微侧身,目光扫过来。
太子垂下眼帘:"沈氏,你还要拖延时辰?"
"不是拖延,"我往前一步,"是想问问殿下,我弟弟到底做错了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风卷起圣旨的一角,金案上的香炉腾起青烟。我记得那天也是这样,弟弟躺在榻上,脸色发青,手心里还攥着半张残纸。
"沈清和..."太子缓缓起身,"他不该知道太多。"
我笑了,笑声比这冬日的雪还要冷。
"多谢殿下亲口证实。"我举起账本,"这份漕运账本,不知裴大人是否认得?"
裴慎之面色微变:"不过是寻常账目,有何稀奇?"
"稀奇的是,"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亏空的八百万两银子,都流入了裴家的私库。"
百官哗然,有人惊呼出声。裴慎之冷笑:"污蔑朝廷重臣,可是死罪。"
"死罪?"我盯着太子,"殿下真的不记得了吗?这上面还有您的亲笔批红。"
太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沈昭宁,你倒真是不死心。"
"不是不死心,"我声音嘶哑,"是不敢心死。"
话音未落,裴慎之厉喝:"来人!拿下这个妖妇!"
侍卫刚要上前,忽见一道玄色身影横在面前。萧瑾瑜手持一叠纸,朗声道:"诸位大人请看,这是太子亲手写的药方。"
我接过来,展开那张泛黄的纸片:"就是这张方子,害死了我弟弟。"
"伪造太子笔迹,罪该万死!"裴慎之怒斥。
我盯着他,想起弟弟最后一次进宫时的情形。他说要去找裴慎之,却再也没能回来。
"你说得对,"我轻声说,"我弟弟确实知道得太多了。"
袖中匕首滑入手心,冰凉刺骨。
"现在,轮到你知道一些事了。"
电光火石间,匕首已经抵住裴慎之咽喉。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沈昭宁!"太子霍然起身。
我没理他,只看着裴慎之:"告诉我,我弟弟最后说了什么?"
裴慎之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话。他的手慢慢抬起,想要推开我的刀,却被我压得更低。
"他说'姐,对不起...我没撑住'。"我咬牙切齿,"你们逼他服毒的时候,可曾想过这句话?"
萧瑾瑜适时开口:"来人!拿下太子党羽!"
殿外传来喊杀声,东宫死士与禁军混战。刀光剑影间,鲜血溅上金阶,映得残雪都染成了红色。
"你已经输了。"我望着太子,终于说出这句话。
他站在原地,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血染红了衣襟,却遮不住那抹笑。
远处传来太后寝殿方向的钟声,一声声,像是催命符。
风雪骤起,吹散了最后一点温情。
我望着金阶上的血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无法回头。手中的匕首仍在滴血,却不知为何觉得如此沉重。
萧瑾瑜走到我身边,低声问道:"下一步,你想怎么走?"
我还没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裴慎之瘫坐在地,脖颈处的伤口汩汩冒着血。他的手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眼神涣散,仿佛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太子被团团围住,却依然站着。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我身上,像是要看透什么。
"你赢了。"他说。
我没有回答。赢了什么呢?弟弟不会活过来,我也永远失去了那个掀开盖头时还能笑的自己。
风更大了,卷起满地的血雪。远处传来百姓的惊呼声,想必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萧瑾瑜又靠近了些,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他伸手想扶我,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你早就计划好了?"我问他。
他笑了笑,没有否认。
我想起昨夜偏厅里那盘未下完的棋。原来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是他的棋子。
但这一次,我不在乎了。只要能为弟弟讨回公道,谁是执棋人又有什么关系?
"下一步,"我终于开口,"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萧瑾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好。"
殿外杀声渐歇,血染的金阶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乌鸦。它歪着头看我们,忽然发出一声嘶鸣。
我转身欲走,却听见太子在后面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我没有回头。
风雪中,太后寝殿的钟声愈发急促。我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软弱了。
鼓声一声声敲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