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庙街的糖画

丑时三刻的巷口静悄悄的，只有卖早点的铺子透出点昏黄的光。吴梦媛提着裙摆跑出来时，远远就看见那棵老槐树下立着个身影，素色襦裙，双环髻上的银梅花在月光下闪着光——正是许怡馨。

“我没迟到吧？”她喘着气跑到近前，水绿色的裙摆沾了点露水，“张嬷嬷今晚睡得沉，我溜得可顺了。”

许怡馨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碰到她耳尖，烫得像揣了个小暖炉：“没迟到，是我来早了。梯子收好了？”

“收了收了，藏在假山石缝里，谁也找不着。”吴梦媛拍着胸脯，眼睛却瞟向她手里的小布包，“这里面是什么？鼓鼓囊囊的。”

“给你备的零嘴，”许怡馨把布包递过去，“有你爱吃的梅子干，还有几块桂花糕，路上饿了垫垫。”

“就知道你疼我！”吴梦媛接过来揣进怀里，拉着她就往街口跑，“快走快走，听说庙会的糖画要排队呢！”

两人一路小跑，越靠近街口，人声越热闹。灯笼连成了片，红的、黄的、绿的，映得半边天都亮了。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杂耍班子的锣鼓声、姑娘们的笑闹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甜汤。

“你看那边！”吴梦媛指着不远处的糖画摊，竹签上插满了飞禽走兽，龙蟠着身子，凤展着翅膀，最顶端竟真有两只交颈的鸳鸯，“我说什么来着，真有鸳鸯！”

许怡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糖画师傅正拿着长勺，手腕一转，金色的糖丝就在青石板上画出了条小鱼，引得周围的孩子拍手叫好。

“我们也去排队。”她拉着吴梦媛的手往那边走，指尖相触，两人都像被烫了下，却谁也没松开。

轮到她们时，师傅笑着问：“两位姑娘要个什么？龙凤呈祥？还是花鸟鱼虫？”

吴梦媛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许怡馨，故意拖长了调子：“我们不要龙凤，也不要花鸟……”

许怡馨心头一跳，果然听见她接着说：“要两个拉手的小丫头，就像画里的那样，一个穿水绿裙，一个穿素色衫，好不好？”

师傅愣了愣，随即笑起来：“这可新鲜！行，看我的！”

铜锅里的糖稀冒着泡，金灿灿的像融化的阳光。师傅握着长勺沾了点糖，手腕灵活地转了转，很快就画出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梳着双环髻，银梅花簪子清晰可见；一个披着长发，头上还别着朵玉兰花——正是她们此刻的模样，手牵着手，裙摆的褶皱都画得栩栩如生。

“像不像？像不像？”吴梦媛拽着许怡馨的袖子，声音里满是雀跃。

“像。”许怡馨看着那糖画，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尤其是那交握的手，糖丝黏得紧紧的，仿佛扯都扯不开。

付了钱，吴梦媛小心翼翼地举着糖画，像捧着稀世珍宝：“我要先吃你的袖子！谁让你上次画我胖了！”

“明明不胖。”许怡馨笑着抢过另一根竹签，“那我吃你的发钗，谁让你总爱揪我头发。”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咬着，糖丝沾在唇上，甜得人眯起眼睛。吴梦媛吃得急，嘴角沾了点糖渣，许怡馨伸手想替她擦掉，指尖刚碰到她唇角，就被她偏头躲开。

“我自己来！”她红着脸用帕子擦了擦，却偷偷把沾了糖的帕子往许怡馨面前凑，“你闻，甜不甜？”

许怡馨被她逗得无奈，却真的凑近闻了闻，声音低得像耳语：“甜，比糖画还甜。”

往前走了几步，吴梦媛被捏面人的摊子吸引住了，蹲在那儿看师傅捏个小老虎，眼睛都看直了。许怡馨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水绿色的裙摆扫过地面，发间的玉兰花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突然觉得，这庙街的热闹再盛，也不如她鬓边这一点光亮。

“你看这个！”吴梦媛举着个捏好的小兔子跑过来，耳朵长长的，眼睛圆圆的，“像不像我？”

“像只贪吃的兔子。”许怡馨接过来看了看，“刚才吃糖画时，你腮帮子鼓起来就是这样。”

“你才贪吃！”吴梦媛瞪她，却把小兔子塞到她手里，“送你了，免得你总说我小气。”

许怡馨把小兔子揣进袖袋，指尖碰到里面的梅子干，突然想起什么：“前面有猜灯谜的，去不去？听说头奖是支玉笔。”

“玉笔？”吴梦媛眼睛一亮，“正好给你画画用！走，我肯定能猜中！”

猜灯谜的摊子前围了不少人，红灯笼上贴着一张张纸条。吴梦媛盯着其中一张看了半天，突然拍手：“这个我知道！‘花前月下常相会’，打一字——是‘萌’！草字头是花，下面‘明’是月，合起来就是相会！”

老板笑着点头：“姑娘好才思！这玉笔归你了！”

吴梦媛接过玉笔，转身就塞给许怡馨：“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拿着，以后给我画更多画。”

许怡馨握着那支玉笔，笔杆温润，带着她手心的温度。她看着吴梦媛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庙街的糖再甜，灯再亮，都不如眼前这个人，让她心头暖得发颤。

“该回去了，”她看了看天色，“再晚就该被发现了。”

“嗯。”吴梦媛点点头，却没动脚，反而拉着她往僻静处走了走，“许怡馨，你看那月亮。”

天边的月亮圆得像面镜子，清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紧紧依偎着。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许怡馨笑她。

“好看，”吴梦媛看着她，声音软软的，“跟你一起看，就更好看了。”

许怡馨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咳嗽声——竟是张嬷嬷！

“不好！”吴梦媛拽着她就往巷尾跑，“我娘肯定发现我不在了，让她来寻了！”

两人一路狂奔，穿过喧闹的人群，跑回那棵老槐树下。吴梦媛喘着气推她：“你先回，我引开她们！记得把兔子收好！”

“那你……”

“放心，我有法子！”吴梦媛朝她挥挥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对着她用力眨了眨眼，“明日……还翻墙见？”

许怡馨看着她被风吹起的裙摆，像只振翅的绿蝶，忍不住笑了，用力点头：“好。”

看着吴梦媛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许怡馨摸了摸袖袋里的兔子和玉笔，又想起她唇上的糖渣，突然觉得，这趟庙街来得值。

毕竟，能得她一支玉笔，一块糖画，一句“一起看月亮”，便是被张嬷嬷抓住，罚抄十遍《女诫》，也是甜的。

巷外的锣鼓声还在响，灯笼的光透过树影洒下来，落在她素色的裙摆上，像落了满地的碎糖。许怡馨握紧了手里的玉笔，心里默默想：

下次，要画一幅月下的她，手里举着糖画，眼里盛着星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