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刚垂落,吴府后院的老槐树下就支起了个小小的石桌,上面摆着两碟点心,一壶温热的梅子酒——是吴梦媛特意让李嬷嬷备的。她穿着月白色寝衣,坐在石凳上晃着脚,手里捏着那只水绿色的驱蚊香包,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白鹭。
“等很久了?”
许怡馨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带着点夜风的凉意。她换了件浅青色的家常衫子,长发松松挽着,手里还拿着卷画轴,显然是刚从画室过来。
“没多久。”吴梦媛抬头,看见她额角沁着薄汗,赶紧递过帕子,“跑着来的?”
“怕你等急了。”许怡馨接过帕子擦了擦汗,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酒壶上,“怎么想起喝酒了?”
“今日在李太傅家听了些话,想跟你说说。”吴梦媛给她斟了杯酒,酒液泛着淡淡的琥珀色,“你先尝尝,这是我爹藏的梅子酒,说是喝了暖身子。”
许怡馨端起酒杯抿了口,酸甜的滋味漫开,倒真驱散了些夜寒。“李公子……跟你说什么了?”她状似不经意地问,指尖却悄悄攥紧了杯柄。
“他没说什么,是我问了他些事。”吴梦媛转动着酒杯,声音低了些,“我问他,女子之间能不能不只是知己,能不能……像夫妻那样,一辈子守在一起。”
许怡馨的动作猛地一顿,酒液晃出些溅在手上,冰凉的,却烫得她心头直跳。“他……怎么说?”
“他说,感情无关男女,顺心就好。”吴梦媛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许怡馨,你说他说得对吗?”
石桌旁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许怡馨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
其实她早就想问了。
想问她收到那些画时会不会心动,想问她翻墙赴约时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紧张,想问她今日在花宴上,是不是也像自己惦记她那样,在惦记着自己。
可她不敢。
她是画师之女,而她是尚书府的千金,身份有别,世俗难容。她怕自己的心意会给她惹麻烦,更怕……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你怎么不说话?”吴梦媛见她久久不开口,心里有点发慌,伸手想去碰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梦媛,”许怡馨的声音有些发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是女子,若是……若是真要像夫妻那样,会被人指指点点的,你爹也不会同意的。”
“我不管。”吴梦媛的声音带着点倔强,“我爹不同意我就说服他,旁人指指点点我就堵上他们的嘴!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她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趴在石桌上,鼻尖对着鼻尖:“许怡馨,你画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有点不一样的念头?你给我绣香包的时候,是不是想着要跟我一直在一起?你翻墙来找我,是不是……也像我想你一样,在想我?”
一连串的质问带着少女的直白,像小石子砸在许怡馨心上,激起千层浪。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眉梢眼角都是熟悉的张扬,却又多了些从未有过的认真。
是啊,她怎么会不愿意。
从第一次在巷口看见她追着蝴蝶跑,发间沾着花瓣;到后来她偷偷塞给自己桂花糕,笑得像偷到糖的猫;再到今夜,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自己愿不愿意……这颗心,早就系在她身上了。
“是。”
许怡馨终于开了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我画你的时候,想着能一直画下去;我绣香包的时候,想着能天天给你驱蚊;我翻墙来找你,是因为……见不到你,心里就空落落的。”
吴梦媛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那你刚才还躲我!还说那些有的没的!”
“我怕……”许怡馨伸手替她擦眼泪,指尖带着梅子酒的酸甜,“我怕配不上你,怕给你添麻烦,怕你只是一时兴起……”
“我才不是一时兴起!”吴梦媛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着,“我从去年你给我画月下梅开始就……就有点不一样了!我见不得你跟别的姑娘说话,听不得别人说你半句不好,一想到以后要跟别人成亲,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掉得更凶,却倔强地瞪着她:“许怡馨,你听着,我吴梦媛要跟你一辈子在一起,不是朋友,不是知己,是……是像夫妻那样,你愿不愿意?”
许怡馨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心里又酸又软。她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温度烫得惊人。
“愿意。”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坚定得像刻在石头上,“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就愿意。”
话音刚落,吴梦媛突然凑上来,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带着梅子酒的酸甜,带着少女的眼泪,带着藏了许久的心意,笨拙却用力。许怡馨僵了一瞬,随即闭上眼,轻轻回吻过去。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为她们鼓掌,月光落在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层薄纱。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鼻尖抵着鼻尖,呼吸都带着点乱。
“你刚才……吻我了。”吴梦媛的声音还有点发颤,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是你先吻我的。”许怡馨的耳尖红得能滴出血,却忍不住逗她,“尚书府的大小姐,怎么这么不矜持?”
“对着你,就不想矜持。”吴梦媛哼了声,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许再跟别的姑娘笑,不许给别人画画,更不许……再胡思乱想。”
“好。”许怡馨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卷画轴,展开来,“给你的,本想找个好时机送你,现在正好。”
画上是片盛放的栀子花海,花海中央,两个少女并肩坐着,一个穿月白裙,一个穿浅青衫,手牵着手,头顶的月亮圆得像面镜子。画的角落题着行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吴梦媛看着画,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甜的。她把画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全世界。
“以后每年栀子花开,你都要给我画一幅。”
“好。”
“以后我的点心分你一半,你的画只能给我看。”
“好。”
“以后……”吴梦媛凑近她,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翻墙了,我去跟我爹说。”
许怡馨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说“会不会太急”,却被她用吻堵住了嘴。
夜风温柔,槐香浮动,石桌上的梅子酒还在散发着淡淡的甜。或许前路会有风雨,或许世俗会有非议,但此刻,握着彼此的手,看着眼前的人,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毕竟,最好的心意,就是此刻的坦诚相对啊。
许怡馨看着怀里的人,心里默默想:明天起,要好好学绣活,定要给她绣个最精致的鸳鸯荷包。
还要把那幅栀子花海挂在她的床头,让她每天醒来都能看见。
因为,她们要一起,把这“执子之手”,过成一辈子的日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