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媛揣着那幅栀子花海图回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把画藏进床底的木箱,指尖还残留着许怡馨掌心的温度,心口像揣了团暖烘烘的炭火,连带着窗外的鸟鸣都觉得悦耳。
“小姐,尚书大人在书房等您呢。”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
吴梦媛心里咯噔一下——往常父亲这时都在处理公务,怎么突然找她?她理了理衣襟,摸了摸发间的玉兰花钗,深吸一口气:“知道了,这就去。”
尚书府的书房总是弥漫着墨香,吴大人正坐在案前翻着卷宗,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狼毫:“昨夜去哪了?张嬷嬷说你房里的灯亮到后半夜。”
“没、没去哪,”吴梦媛的心跳得飞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就是看了会儿书,睡着了忘了熄灯。”
吴大人抬眼看她,目光深邃得像口古井:“是吗?可我听说,李太傅家的公子对你颇有好感,还托人来问过你的生辰。”
来了!吴梦媛攥紧了帕子,定了定神,干脆扑通一声跪下:“爹,女儿有事想跟您说。”
吴大人愣了愣,放下卷宗:“你说。”
“女儿不想嫁给李公子,也不想嫁给任何人。”吴梦媛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异常坚定,“女儿心里……有人了。”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吴大人的眉头渐渐皱起:“是哪家的公子?家世如何?品性端方吗?”
“不是公子。”吴梦媛咬了咬唇,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是许画师家的女儿,许怡馨。”
“胡闹!”吴大人猛地一拍桌子,卷宗都震得跳了跳,“你是尚书府的千金,怎能跟一个画师之女有这种念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画师之女怎么了?”吴梦媛也急了,声音拔高了些,“怡馨她温柔善良,画技精湛,待我更是真心实意!比起那些只看重家世的公子哥,她好一千倍一万倍!”
“男女有别,纲常有序!”吴大人气得胡须都在抖,“你让为父的脸往哪搁?让吴家的名声怎么办?”
“名声难道比女儿的心意还重要吗?”吴梦媛的眼泪掉了下来,“爹,您从小教我要遵从本心,为何到了自己身上就不算数了?我和怡馨是真心相爱的,求您成全我们!”
“你……”吴大人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指着她的手都在抖,“你可知这话意味着什么?你们会被人戳脊梁骨,会被世俗不容!”
“我不怕。”吴梦媛擦干眼泪,挺直了脊背,“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旁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若是爹不答应,女儿……女儿就一辈子不嫁人!”
父女俩僵持着,书房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进来:“大人,外面有位许姑娘求见,说是……有要事找您。”
吴梦媛愣住了——许怡馨怎么来了?她明明没跟她说要来找父亲!
吴大人的脸色更沉了:“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把我女儿迷成这样!”
许怡馨走进书房时,手里还捧着个卷轴,素色的襦裙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对着吴大人深深一拜,声音平静却有力:“小女许怡馨,见过尚书大人。”
“你就是许怡馨?”吴大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锐利,“是你撺掇我女儿说这些胡话的?”
“不是的,大人。”许怡馨抬起头,不卑不亢,“是小女心悦梦媛在先,与她无关。今日前来,是想告诉大人,小女虽出身寒微,却有一技之长,往后定能凭画笔养活自己和梦媛,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凭你那几幅画?”吴大人冷笑一声,“尚书府的千金,岂会跟着你吃糠咽菜?”
“爹!”吴梦媛急得想反驳,却被许怡馨按住了手。
“大人不妨看看这个。”许怡馨展开手里的卷轴,上面画的竟是吴府的后花园,从春到冬,四季景致一一俱全:春日的玉兰、夏日的荷塘、秋日的菊展、冬日的落雪,每一帧都透着熟悉的暖意,角落里还画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或在树下读书,或在廊下看雨,正是她和吴梦媛。
“这是……”吴大人的目光柔和了些。
“小女画了三年,”许怡馨轻声道,“从第一次翻墙进府见梦媛开始,就想着把这里的四季都画下来。她总说喜欢府里的春天,说玉兰花开时像堆了雪,我便年年春天都来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忽视的认真:“大人,我知道我配不上梦媛,也知道世俗难容。但我对她的心,比这画纸还真,比这墨色还浓。若是您肯成全,我愿入吴府为奴为婢,只求能留在她身边;若是您不答应,我便在府外守着,看她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吴大人看着那幅画,又看看跪在地上紧紧牵着手的两个姑娘,一个倔强,一个坚定,突然想起亡妻生前说过的话:“孩子的心意,比什么都金贵。”
他叹了口气,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狼毫:“起来吧,地上凉。”
吴梦媛和许怡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
“你们的事,”吴大人揉了揉眉心,“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只是往后的路,要你们自己走,苦也好,甜也好,都别后悔。”
“不后悔!”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还有,”吴大人瞪了吴梦媛一眼,“以后不准再翻墙了,想学那些江湖人?让管家给许姑娘开个侧门,方便些。”
吴梦媛的脸一下子红了,拉着许怡馨磕了个响头:“谢谢爹!”
走出书房时,阳光正好,透过回廊的雕花窗洒下来,像铺了层金粉。
“你怎么敢来的?”吴梦媛捏了捏许怡馨的手,还有点后怕,“我爹刚才差点把你赶出去。”
“怕什么?”许怡馨笑着回捏她,“我相信尚书大人是明事理的人,更相信……我们的心意能打动他。”
“那幅画……”
“早就准备好了,”许怡馨凑近她耳边,声音软得像棉花,“就等着有一天,能堂堂正正送给你爹看。”
两人相视而笑,手牵着手穿过开满玉兰的庭院,阳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化开来。
远处传来李嬷嬷的声音:“小姐,许姑娘,厨房炖了银耳羹,快来尝尝!”
“来了!”
她们的声音混在一起,像首轻快的歌。或许前路真的有风雨,但此刻,有彼此在身边,有父亲的默许,有满院的花香,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许怡馨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人,心里默默想:下午要去买最好的丝线,给她绣个最漂亮的玉兰花荷包,还要把那幅四季图装裱起来,挂在她们的房间里。
因为从今天起,她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可以一起看四季流转,可以把那些藏在月下的心事,都晒在阳光下,酿成最甜的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