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吴大人松口后,吴府的侧门便常为许怡馨敞开。有时是清晨,她提着食盒送来刚出炉的桂花糕;有时是傍晚,她揣着新画的稿子来与吴梦媛细说;更多时候,是两人并肩坐在后院的槐树下,不说话,只看着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也觉得心安。
这日午后,吴梦媛正缠着许怡馨教她画兰草,指尖刚蘸了墨,就被丫鬟打断:“小姐,许姑娘,街上新来了个糖画师傅,说是能画整幅的《月下逢》,好多人去看呢!”
“《月下逢》?”吴梦媛眼睛一亮,丢下画笔就往房里跑,“我要去看!怡馨,你陪我去!”
许怡馨无奈地看着她水绿色的裙摆扫过门槛,只好跟上去:“慢点跑,当心摔着。”
长街上果然热闹,糖画摊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那师傅手巧得很,一勺糖稀在青石板上游走,不多时就画出个月下翻墙的少女,身形灵动,连发间的玉簪都栩栩如生。
“像不像你?”许怡馨戳了戳吴梦媛的腰,低声笑。
“像你才对!”吴梦媛瞪她,却忍不住往她身边靠了靠,“你看那墙头上的人影,明明是你伸手拉我。”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旁边有人议论:“这不是尚书府的吴小姐吗?身边那个……好像是许画师家的女儿?”
“听说尚书大人允了她们……真是稀奇。”
“女子与女子……总觉得怪怪的。”
吴梦媛的脸色沉了沉,刚想转身理论,却被许怡馨拉住。“别理她们。”许怡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的力量,“我们逛我们的。”
“可她们……”
“嘴长在别人身上,”许怡馨握紧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熨帖地传过来,“只要我们心里踏实,就不怕闲话。”
吴梦媛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她反手握紧许怡馨的手,故意扬高了声音:“走,我们去买上次那家的梅子干,听说新腌了一批,酸得很!”
两人手牵着手穿过人群,那些议论声被抛在身后。阳光透过两旁的酒旗洒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许怡馨画里的样子。
“你看,”许怡馨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胭脂摊,“那支桃花色的胭脂,衬你。”
吴梦媛凑过去看,老板娘立刻笑着招呼:“两位姑娘眼光好!这是新到的桃花膏,抹上跟带了春霞似的!”
“给我来一盒。”许怡馨掏出钱袋,又指了指另一盒藕荷色的,“这个也来一盒。”
“你买藕荷色做什么?”吴梦媛挑眉,“你不爱抹这些。”
“给你试玩。”许怡馨把胭脂塞进她手里,眼底闪着光,“回头我给你画妆,看能不能画出画里的样子。”
“才不要!”吴梦媛红着脸把胭脂揣进袖袋,却忍不住偷偷摸了摸,“画坏了怎么办?我娘说我皮肤嫩,经不起折腾。”
“放心,”许怡馨凑近她耳边,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轻着点,把你画成最俊的小公子。”
“许怡馨!”吴梦媛又气又笑,伸手去挠她的痒,两人闹作一团,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却不再是先前的指指点点,反倒多了些善意的笑意。
走到街角的茶寮歇脚时,吴梦媛才发现许怡馨的手腕上红了一片——方才被她拽得太用力。她心疼地拉过那只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都怪我,没轻没重的。”
“不疼。”许怡馨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笑了,“上次在花宴,你问李公子的话,其实我听见了。”
吴梦媛一愣:“你听见了?”
“嗯,”许怡馨点头,指尖划过她的手背,“听见你说‘不只是知己’,我躲在石榴树后,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那你当时怎么不出来?”
“怕你只是随口一说。”许怡馨的声音软下来,“也怕……自己配不上你的勇敢。”
“傻瓜。”吴梦媛捏了捏她的脸颊,“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比那些名门公子好,比那些金枝玉叶好,谁都比不上。”
茶寮的伙计端来两碗酸梅汤,冰得恰到好处。吴梦媛舀了一勺递到许怡馨嘴边:“尝尝,比你家的甜不甜?”
许怡馨张嘴喝了,眉眼弯成了月牙:“甜,比糖画还甜。”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往回走。长街上的灯笼次第亮起,像串起了满天星辰。吴梦媛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里把玩着那盒桃花胭脂,许怡馨则提着给李嬷嬷带的杏仁酥,脚步轻快。
“以后我们每天都来逛街好不好?”吴梦媛突然说,“上午你教我画画,下午我们就出来看糖画、买胭脂,晚上……晚上还去槐树下喝酒。”
“好。”许怡馨点头,看着她被灯笼映红的侧脸,“还要给你画一辈子的画,从青丝画到白发。”
“那我就给你剥一辈子的梅子干,酸的甜的都给你尝。”
两人相视一笑,握紧的手晃了晃,玉兰花钗的流苏和银梅花簪的穗子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像在应和她们的约定。
路过那棵老槐树时,吴梦媛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上的月亮:“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
许怡馨抬头,一轮满月挂在墨蓝的天上,清辉洒满长街。她转过头,正好对上吴梦媛亮晶晶的眼睛。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吴梦媛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是啊,就像现在这样。不必偷偷摸摸,不必怕人看见,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可以坦坦荡荡地同行,连月光都觉得格外温柔。
许怡馨握紧她的手,脚步坚定地往前走去。长街还很长,日子还很远,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长的路,再远的日子,都充满了甜意。
毕竟,最好的同行,就是你在左,我在右,月光在肩头,心意在心头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