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后院的画室总算收拾妥当了。原是间闲置的暖阁,被吴梦媛缠着父亲改成了画室,临窗摆着张宽大的画案,案上砚台、颜料、各色画笔摆得整整齐齐,墙上还空着大半,等着许怡馨的画来填满。
“你看这光线,是不是正好?”吴梦媛踩着凳脚,把一盆栀子花摆在窗台上,水绿色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早上太阳从东边来,正好照在画案上,你画画时肯定不费眼。”
许怡馨正弯腰整理画具,闻言抬头看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的玉兰花钗上,亮得像颗小太阳。“是挺好,”她笑着说,“就是某人踩凳子的样子,活像只偷油的小耗子。”
“你才是耗子!”吴梦媛跳下来,伸手去挠她的痒,“上次是谁画我翻墙,还题字说‘翻墙需谨慎’?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许怡馨笑着躲,手里的狼毫却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画案上,墨汁溅出来,正好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墨点。两人都愣住了,随即相视大笑。
“完了,刚铺的好纸,被你祸祸了。”许怡馨捡起笔,指着那墨点,“这下怎么办?”
吴梦媛凑近看了看,眼珠一转,拿起支细笔沾了点颜料,在墨点旁边添了几笔,不多时,那墨点竟变成了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拖着条蓬松的尾巴,活灵活现。
“你看!”她得意地扬下巴,“变废为宝了吧?我就说我有画画的天赋。”
许怡馨看着那只小松鼠,眼底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是是是,我们梦媛最厉害了。那要不要试试画朵栀子花?”
“好啊!”吴梦媛立刻凑到画案前,学着许怡馨的样子握住笔,刚要下笔,却被她握住了手。
“手腕要稳,”许怡馨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墨香,“笔尖轻点,像这样……”
她握着吴梦媛的手,一起在宣纸上勾勒:先画圆圆的花瓣,再添细细的花蕊,最后描上几片绿叶。两人的手交叠着,暖烘烘的,连呼吸都渐渐同步。画成时,一朵憨态可掬的栀子花躺在纸上,虽不如许怡馨画的精致,却透着股鲜活的灵气。
“像不像窗台上那盆?”吴梦媛歪着头问。
“像你,”许怡馨松开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有点傻气,却让人喜欢。”
吴梦媛的脸腾地红了,刚想反驳,却见许怡馨铺开另一张纸,提笔蘸墨,很快就画起了刚才的场景:画案前,两个姑娘手牵着手,一个素衣白裙,正握着另一个水绿裙衫的手教她画画,窗台上的栀子花开得正好,宣纸上那只小松鼠也被画了进去,歪着头像是在偷看。
“你怎么又画我?”吴梦媛凑过去,看着画中自己的傻样,忍不住笑,“把我画得这么呆。”
“这叫灵动。”许怡馨笔下不停,又在画角添了行小字,“暖阁画栀,与君同。”
“君?”吴梦媛挑眉,“你把我当男子了?”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君。”许怡馨抬头看她,眼神认真得像在描摹最细腻的笔触,“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
吴梦媛的心跳漏了一拍,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对银镯子,上面刻着缠枝莲纹,和她们那对戒指是同一个银匠打的。“给你的,”她把一只镯子套在许怡馨腕上,“上次跟戒指一起订的,说是戴着手腕上,画画时能看见。”
银镯子碰在画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许怡馨拿起另一只,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指尖划过她的手腕,温温的。“真好看,”她说,“比我娘给我的那只金的还好看。”
“那是自然,”吴梦媛晃了晃手腕,镯子上的莲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是我们的定情镯。”
“定情镯?”许怡馨被她逗笑,“那是不是还要有定情画、定情花、定情梅子干?”
“都要有!”吴梦媛理直气壮,“以后你画的每幅画都要给我,院子里的花都要叫我们的名字,梅子干……梅子干你只能吃我剥的!”
“好,都依你。”许怡馨笑着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空白处,“等过些日子,我把我们去过的地方都画下来,贴满这面墙。从第一次翻墙的槐树,到庙街的糖画摊,再到李太傅家的牡丹……”
“还要画长街的灯笼,”吴梦媛补充道,“还有你给我绣的香包,我给你带的杏仁酪。”
“还要画今天这暖阁,画这只傻气的栀子花,画我们戴着手镯的样子。”
“还要画我们老了的时候,”吴梦媛突然轻声说,“头发白了,牙掉了,还坐在这画案前,你教我画小松鼠,我给你剥梅子干。”
许怡馨的笔尖顿了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圈。她放下笔,伸手把吴梦媛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好,都画下来。从青丝到白发,一笔一笔,都画给你看。”
窗外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香风顺着窗缝溜进来,落在宣纸上,落在交握的手上,落在那对闪着光的银镯子上。画案上,那幅刚画好的暖阁图还散发着墨香,两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像要从纸上走下来,把这片刻的温暖,过成一生的绵长。
吴梦媛靠在许怡馨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声,突然觉得,所谓余生,大概就是这样了。
有间画室,有幅好画,有个人在身边,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从年少轻狂到鬓角染霜,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画里的模样。
她悄悄往许怡馨怀里靠了靠,闻着她身上的墨香,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喂,”她轻声说,“我们现在算不算……把日子过成诗了?”
许怡馨低头看她,眼底盛着满满的笑意,像落了一整个春天的光。
“不是诗,”她说,“是比诗还甜的画啊。”
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像在为这幅名为“余生”的画,添上最温柔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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