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像指缝间的流沙，悄无声息地溜走。吴府后院的那棵老槐树更粗壮了，每年春天仍会缀满雪白的花；暖阁画室的墙上早已挂满了画，从年少时的翻墙夜会，到后来的长街同行，一笔一画，都是岁月的痕迹。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吴梦媛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本翻旧了的话本，鬓角已悄悄染上几缕银丝，发间却仍别着那支玉兰花钗，只是钗头的玉被摩挲得愈发温润。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许怡馨端着盘杏仁酥走进来，她的眼角也有了细纹，素色的衣衫洗得发白，手腕上的银镯子却依旧亮得晃眼，碰在瓷盘上叮当作响。
“看我们年轻时看的那本，”吴梦媛抬眼笑，眼角的纹路像绽开的花，“你看这段，说有对姐妹花，瞒着家里偷偷跑出去看灯，结果被管事嬷嬷抓了个正着，像不像我们当年？”
许怡馨挨着她坐下，拿起块杏仁酥递到她嘴边：“不像，我们可比她们机灵多了，张嬷嬷到最后都没发现我们藏在假山后的食盒。”
“那是我掩护得好！”吴梦媛张嘴咬住点心，含糊道，“上次你画李太傅家的牡丹，被他家公子撞见，还是我替你解围，说你是我请来的画师。”
“是是是，我们梦媛最厉害了。”许怡馨笑着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目光落在墙上最新的那幅画上——画的是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手牵着手坐在槐树下，头顶的月亮和十年前、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这幅画还差个题字，”吴梦媛指着画角，“你想写点什么？”
许怡馨拿起笔，蘸了点墨，略一思忖，在画角写下四个小字：“月下逢，终白首。”
吴梦媛看着那字，眼睛微微发潮：“还记得第一次在月下见你吗？你站在墙下，手里拎着食盒，像株玉兰花。”
“记得，”许怡馨放下笔，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依旧温暖，“你从墙上滑下来，摔进我怀里，头发乱得像鸡窝，嘴里还嚷嚷着要吃桃花酥。”
“哪有那么狼狈！”吴梦媛哼了声，却反手握紧她的手，“后来你给我画栀子花海，说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当时就想，这一辈子，定要跟你耗下去。”
“是我先跟你耗的，”许怡馨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想把你画进我的余生里。”
两人相视而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交握的手上，银镯子和玉兰花钗的光交织在一起，温柔得像层薄纱。
院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邻居家的小姑娘，总爱跑到吴府来看画，一口一个“吴奶奶”“许奶奶”地叫着，清脆得像风铃。
“又来讨糖吃了？”吴梦媛侧耳听着，“昨天刚给了她们梅子干，今日怕是要惦记你新做的桂花糕。”
“让她们进来吧，”许怡馨起身想去开门，却被吴梦媛拉住。
“等等，”吴梦媛从抽屉里拿出个锦囊，水绿色的缎面早已褪色，上面的白鹭却依旧清晰，“这个还给你。”
是当年许怡馨送她的驱蚊香包，边角都磨破了，里面的艾草早已换过无数次。许怡馨接过来，摸了摸里面温热的艾草，眼眶有些发热：“你还留着？”
“当然，”吴梦媛看着她，眼神亮得像年轻时，“你送我的东西，我都留着。从第一片栀子花瓣，到这香包，再到墙上的每一幅画，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还有你这个人，我也留了一辈子。”
许怡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把香包紧紧攥在手里，像握住了全世界。
“我也是，”她哽咽着说，“你的每块点心，每次胡闹，每次偷偷塞给我的梅子干，还有……你这个人，我也守了一辈子。”
孩子们的笑闹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吴奶奶，许奶奶，我们能进来看看新画吗？”
许怡馨擦了擦眼泪，笑着扬声道：“进来吧，刚烤好的桂花糕，来尝尝。”
孩子们欢呼着跑进来，围在画案前叽叽喳喳：“这幅画好好看！这两个奶奶手牵着手，像月亮底下的神仙！”
吴梦媛看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睁着眼睛，问许怡馨愿不愿意跟她一辈子。
她转头看向许怡馨，对方也正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和当年在月下槐树下的一模一样。
“奶奶，你们在笑什么呀？”最小的那个小姑娘仰着头问。
吴梦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在笑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个傻姑娘，在月亮底下约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现在啊，她们做到了。”
许怡馨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银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应和着这个承诺。
窗外的栀子花又开了，甜香阵阵，月光尚未升起，却仿佛已照亮了往后的岁月。
原来所谓白首，不过是从初见的月下相逢，到如今的执手笑谈，把一句“我愿意”，过成了一辈子的“在一起”。
墙上的画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画里的月下，画外的余生，终究都成了最圆满的模样。
-----全文完-----
作者：夏栀念好了，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作者：夏栀念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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