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窟
雪崩来得毫无预兆。
先是冰层深处一声闷响,像地龙翻身;继而整座崖壁轰然崩裂,雪浪自天穹倾泻而下,瞬间将三人吞没。
肖珏猛地将时安护在怀里,枪杆横挑,试图以枪身撑出一方空隙;楚昭则反手扯开狐裘大氅,将两人一并笼住,指尖银丝激射,钉入冰壁,欲阻落势。
然而天地之威,岂是人力可挡?
雪浪重重砸下,耳畔只余呼啸。
黑暗,骤然降临。
二、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停了,寒意却更深。
雪窟内,伸手不见五指。
时安睁眼,眼前一片漆黑,唯有鼻尖萦绕的血腥与冷梅香提醒她——她还活着。
“肖……”
她刚吐出一个字,嗓子便被寒气割得生疼。
“在。”
左侧传来肖珏低哑的应答,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手背,带着微微的颤,却极坚定地收紧。
右侧,楚昭的声音亦响起,轻得仿佛怕惊碎这方黑暗:“别怕,我在。”
他的指尖冰凉,却在下一瞬与她十指相扣。
时安这才察觉,自己被两人一左一右护在中央,狐裘、大氅层层相叠,几乎透不进风。
而她自己,只着单衣,却暖得发烫。
那是他们以体温为她筑起的墙。
三、微光
雪窟狭小,三人被迫紧紧相依。
肖珏的右肩旧伤因撞击而崩裂,血腥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
楚昭以指尖摸索,触到伤处,低声咒骂一句,撕下自己内袍一角,替他紧紧扎住。
黑暗里,时安听见肖珏极轻地吸了口气,却道:“无妨。”
楚昭冷笑:“镇北侯若残了,北疆谁守?”
肖珏回得更快:“昭王若折了,南楚谁镇?”
两人声音压得极低,针锋相对,却都固执地不肯放开她的手。
时安在黑暗中弯了弯唇角,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都别争,我守。”
一句话,让两个男人同时沉默。
半晌,楚昭轻轻叹气:“傻子。”
肖珏亦低声:“嗯,傻子。”
语气里却满是心疼。
四、暖雪
雪窟内温度仍在下降。
时安指尖渐冷,毒伤虽解,失血却让她意识昏沉。
楚昭解开中衣,将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别睡,你欠我一支笛曲未和。”
肖珏则将她的双足裹进自己狐裘里,掌心以内力缓缓输送暖意,语气却是命令:“睁眼,破月军副帅不许倒下。”
时安睫毛颤了颤,黑暗中,她看不见他们的脸,却能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
她轻声道:“若今日真要死在这里……”
“不会。”
两人异口同声。
楚昭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极认真:“我蛊未解,你怎敢先死?”
肖珏的声音低而稳:“我碗筷已备,你敢不赴约?”
时安鼻尖一酸,黑暗中,有水珠滚落,却不知是她的泪,还是雪融。
五、共燃
为了取暖,楚昭取出袖中最后一枚火折子。
幽蓝火苗在指间亮起,映出两张苍白却坚毅的脸。
肖珏以枪杆支起狐裘,楚昭以玉笛挑开衣角,三人将火折子护在中央,火苗晃动,投在雪壁上,竟显出三人交叠的影子。
时安靠在肖珏肩头,指尖被楚昭握在掌心。
火光照出她眼尾一点朱砂,像雪中唯一的艳色。
楚昭忽然开口,声音极轻:“阿珏,若今日真出不去……”
肖珏截断:“你我若死,便以血为誓,共护她魂归故里。”
楚昭低笑:“好,那便同生共死。”
时安闭眼,唇角微扬:“同生共死。”
三指相触,火折子“啪”地一声轻响,火苗窜高,映得雪窟内暖意融融。
六、雪光
不知过了多久,冰层深处传来细微的“咔嚓”声。
一缕天光自雪缝漏下,落在时安眼睫。
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仍被两人护在中央。
肖珏的右手紧握她的左手,楚昭的左手紧扣她的右手,掌心温度交织,竟分不清是谁更烫。
雪缝渐大,天光倾泻,照出两张疲惫却安然的侧脸。
时安动了动指尖,声音轻得像雪落:“天亮了。”
肖珏睁眼,眸中血丝密布,却在看见她的一瞬松了口气。
楚昭弯唇,声音沙哑:“傻姑娘,还欠我一曲《落梅风》。”
雪层被外力破开,黑鹰骑与昭王府暗卫同时赶到。
三人被拉出雪窟时,仍维持着握手的姿势,竟无人能掰开。
七、归途
回程的马背上,时安靠在肖珏怀里,楚昭策马并行,时不时侧头看她。
雪原辽阔,晨光温柔。
时安抬手,左手被肖珏包在掌心,右手被楚昭扣在指尖。
她轻声道:“我醒来时,看见你们一人握我一只手。”
她顿了顿,声音轻却清晰:“那一刻,我知道——”
“无论生死,你们都不会放开我。”
肖珏低头,吻落在她发顶:“嗯,此生不放。”
楚昭伸手,将她的指尖贴在自己心口:“来世也不放。”
风掠过雪原,吹起三人交叠的衣角,像一幅被晨光晕染的画。
八、尾声
关城渐近,号角长鸣。
秦艽迎出十里,远远看见三人并肩而来,眼底微红。
“两个疯子,一个傻子。”
他低声骂,却快步迎上。
时安下马,左脚一软,肖珏与楚昭同时伸手扶住。
她抬眼,雪色映在她眸中,亮得惊人。
“回家吧。”
“好,回家。”
三人并肩,踏入关城。
身后,雪原上的脚印并排成列,深深浅浅,像一句被风雪镌刻的誓言——
同生共死,此生此世,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