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天理会成员聚集在深山的废弃神社中，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河原依靠在本殿的立柱旁，村雨横放在膝前。
“诸君。”高杉晋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教主为掩护我等撤离而战死，当务之急是推举新教主。”
“还推举什么！”一个满脸烧伤的壮汉拍案而起，缺“池田屋死了六十七个弟兄！新选组那些畜生把他们的尸体都喂了怪物！明天我们就杀回京都！见一个幕府走狗就宰一个！”
“对！杀回京都！” “火烧二条城！砍了德川家茂和雅乐龙牙的脑袋祭旗！” 激进派的怒吼瞬间点燃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情绪。
高杉晋作眉头紧锁，厉声道：“冷静！诸位！此刻杀回京都，无异于自投罗网！新选组和幕府军必定严阵以待，雅乐龙牙的鬼怪兵团正等着我们！这正中对方下怀！”
“难道就这么算了？！”另一人激动地反驳，“高杉先生，你怕了吗？”
“我怕的是无谓的牺牲！”高杉晋作声音提高，“天理会遭受重创，此刻需要的是保存实力，联络诸藩，从长计议！而不是飞蛾扑火！”
“高杉先生说得对。”河原依突然开口，“现在京都戒备森严，我们应该……”
“河原大人！”年轻的教徒突然伏地叩首，“是您独自挡住新选组，我们才能活着逃出来！请您带领我们报仇！”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有人拔出短刀划破手掌，将血抹在额头上，有人撕开衣襟露出伤痕，更有人直接跪行到河原依面前。
“请河原大人接任教主之位！”
“诸位。”河原依缓缓起身，“我理解你们的愤怒。池田屋的仇，一定要报。但现在贸然行动，只会让更多同伴白白送死。”
高杉晋作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附和道：“河原小姐所言极是，复仇需要力量，而力量需要时间和策略来积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激进派怒吼道，“等幕府把我们都做成怪物吗？”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是血的探子跌跌撞撞冲进来：“池田屋……池田屋被俘的弟兄们……都被新选组喂了尸血……变成试验品了……”
这句话如同火把扔进油桶。十几个激进派成员直接站了起来，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
“现在就去京都！”
“杀光那些幕府的走狗！”
“血债血偿！我们要把京都烧成灰！”
高杉晋作还想劝阻，却被汹涌的人潮挤到一旁。河原依看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却战意沸腾的同伴，突然将村雨重重插进地板。
她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如果你们认为必须去京都才能平息怒火，才能证明勇气，好！我去！”
高杉晋作猛地抬头：“河原依！你……”
“总要有人带他们活着回来。”河原依叹了口气。
江户·元治元年七月·京都
河原依率领的天理会残部潜回京都，起初的几次小规模袭击颇为顺利，成功的喜悦和复仇的快意也让部分人开始滋生轻敌之心。
“看吧，幕府也没什么了不起！” “就该这样！让他们日夜不得安宁！”
河原依却隐隐感到不安，他们的行动似乎过于顺利了。高杉晋作也提醒道：“河原小姐，情况有些不对，我们可能低估了龙牙。”
然而，被愤怒和胜利冲昏头脑的激进派们已听不进任何劝告，开始袭击位于京都御所附近的一处仓库。
仓库大门猛然打开，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散乱的草料。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四周的屋顶、巷口突然涌现出大量幕府弓箭手和火枪队，紧接着，新选组队士从四周涌出，封堵了所有退路。近藤勇、土方岁三等人亲自压阵。
“今日之后，天理会将成为历史。”雅乐龙牙一声令下，无数鬼怪如潮水般涌出，鬼怪们狂性大发，不仅攻击天理会成员，连附近的平民也成了它们攻击的对象，龙牙的目标不仅仅是天理会，他更要借此机会彻底震慑京都所有心怀不满的人！
辘轳首们伸长脖颈，像蛇一样钻入民宅的窗缝，浑身溃烂的腐骨僧口中诵念歪曲的佛经，所过之处疫病蔓延，轮入道全身燃烧着火焰，所过之处木质建筑瞬间碳化，躲在里面的平民变成焦炭。
“大人！这里都是普通百姓啊！”一个年轻武士忍不住出声。
龙牙甚至没有回头，伪瞳紫光一闪，一只濡女突然从水井爬出，湿漉漉的长发缠住武士的脖子，将他拖入井中。
“找出来。”龙牙对身后的鬼怪下令，“所有藏匿逆党者，屠户。”
一名老妇抱着孙儿缩在墙角，却被逆足扑倒。那怪物没有立即杀人，而是用爪子慢慢划开孩子的肚皮，雅乐龙牙缓步经过，连看都没看一眼。
在三条通，天理会的六名伤员正藏在地窖里。硫磺粉掩盖了他们的气息，却挡不住嗅血鬼的鼻子。这种长着象鼻的怪物一脚踏碎地板，将伤员们像老鼠般掏出来，鸭川河畔的树林里，山姥挥舞着柴刀，将躲藏的难民赶出来，活生生串在削尖的竹竿上。
一名町人跪地求饶：“大人！我们只是卖茶的，根本不认识什么天理——”
他的头飞了起来。龙牙的刀太快，以至于尸体还保持着跪姿。
龙牙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琐事，而非屠杀，哪怕是一只辘轳首将孕妇拖到街上开膛，龙牙也只是微微皱眉：“弄脏街道了。”
“畜生！”河原依亲眼目睹了一个小孩被山姥的利爪撕碎，“龙牙，你必须死……”
高杉晋作挥刀苦战，大喊道：“河原依！撤退！这是陷阱！快走！”
然而退路已被彻底切断。天理会成员一个接一个倒下，伤亡极其惨重。
龙牙如同死神降临，径直走向河原依。影秀刀随意挥动，便将两名试图阻拦的天理会成员轻易斩杀。
“河原家的余孽。”龙牙冷冷地说道，“就像蟑螂一样，怎么杀都杀不完。你以为当上了教主，就有了向我复仇的资格？可笑。”
“你的好姐妹——啊，抱歉，是雅乐绫——当时哭得真难看。”龙牙的影秀刀在手中划出紫黑色的轨迹，“求我至少留你全尸呢。”
“闭嘴！”河原依彻底失控，悲愤交加下，不顾一切地挥刀冲向龙牙，村雨刀起手便是萨摩示现流·大袈裟斩，这是以全身力量下劈的杀招，源自岛津家的战场剑术。
龙牙侧身半步，影秀刀以柳生新阴流·切落格挡，刀镡相撞的火星溅在二人脸上。
“还记得你父亲怎么死的吗？”龙牙突然变招为药丸自显流·唐竹割，刀势如雷劈落，“我砍下他脑袋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睁着——”
河原依的刀锋被震开，左肩被划出一道血痕。她咬牙反击，村雨刀划出半圆，使出镜新明智流·逆风，专攻下盘。
龙牙跃起避过，落地时影秀刀以北辰一刀流·突刺直刺咽喉，河原依勉强偏头，刀尖擦过脖颈，带出一线血珠。
“你母亲死得最惨。”龙牙的刀势突然放缓，声音却如毒蛇般钻入依的耳中，“锁链勒断她喉咙前，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河原依的村雨刀猛然劈下，却被龙牙以体舍流·柄当用刀柄击中手腕。剧痛之下，刀锋偏斜，龙牙趁机一记神道无念流·片手堕，刀背重重砸在她脊背上。
“咳——！”河原依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只有这种程度吗？”龙牙步步紧逼，“真是浪费了这把好刀。也罢，这就送你去和家人团聚。”
就在龙牙举刀欲斩的刹那，七道身影从血泊中暴起！
“保护教主！”
有人洒出硫磺粉迷住龙牙视线，有人直接用身体挡住影秀刀的轨迹。最强壮的一人将河原依拦腰抱起，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冲向山林。
“想逃？”龙牙的冷笑道着掷出影秀刀，旋转着斩向河原依后背。千钧一发之际，高杉晋作的打刀横空拦截，打刀应声而断，但这一阻已经足够，河原依的身影消失在了暮色中。
龙牙从怀中取出一枚染血的天钿挂坠，正是河原依遗落在灭门现场的那支。
“下次见面，”他自言自语道，“我会让你见识真正的黄泉剑。”
禁门之变后，天理会损失惨重，身后仅存的二十余名天理会成员个个带伤，有人正在用撕碎的衣衫包扎伤口，有人默默擦拭着染血的刀剑。
“我们必须争取一切力量。”河原依强撑着站起身，“禁门之变的教训够深刻了。”
高杉晋作看着她的变化也感到欣慰：“你看到了问题的关键。幕府虽腐朽，但力量依然庞大。我们需要盟友，需要同样对幕府不满的力量。”
“萨摩和长州。”河原依说道，“萨摩藩雄踞西南，实力雄厚，且对幕府早有不满，长州藩则是尊王攘夷的急先锋，与幕府尖锐对立，虽在之前的战斗中受挫，但根基犹在。”
河原依的第一步，是选择先前往实力更强的萨摩藩，会见地点在鹿儿岛城下一处不起眼的茶室。
“天理会？听闻你们在京都闹出了不小动静，损失惨重。”西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河原依坦然承认：“是，我们低估了幕府，尤其是雅乐龙牙的残忍和鬼怪兵团的实力。正因如此，我才来到萨摩。”
她接着说道：“萨摩藩实力雄厚，但幕府如今倚重的并非传统兵力。雅乐家进行的鬼怪实验一旦成功，诸位认为萨摩的精兵强将，能抵挡多少鬼兵？”
“为何找萨摩？”西乡问道。
“因为萨摩有实力，也有远见。”河原依回答，“更重要的是，我们与幕府、与雅乐龙牙有血海深仇，目标一致。我们不需要藩土，只求推翻幕府，诛杀龙牙。天理会愿为前驱，提供一切关于鬼怪兵团的情报和支持。”
初步取得西乡的信任后，河原依又秘密前往长州。
听到河原依来历后桂小五郎拍案而起：“与萨摩合作？你们忘了去年他们在下关的事了？”
河原依说道：“长州勇武，但连番苦战，实力受损。幕府视长州为心腹大患，下一次征讨只会更猛烈，届时必然动用更多鬼怪兵团。长州独自还能支撑多久？”
接着，她转达了萨摩藩方面的意思：“西乡大人坦言，昔日幕长之战，萨摩站在幕府一方是战略误判。如今幕府倒行逆施，人鬼共愤，萨摩愿与长州摒弃前嫌，萨摩看重的不是长州的过去，而是长州抗幕的决心和力量。合则两利，分则可能被幕府各个击破。萨摩的财力、兵力和我们在幕府后方的活动，加上长州的士气和地利，以及我们天理会的支持，方能对抗共同的敌人。”
紫云寺的古樱树下，西乡隆盛和桂小五郎相对而立。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连飘落的樱花都避开这片区域。
“下关的事……”
“军粮船的事……”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河原依走到两人中间，拔出村雨深深插入泥土：“这把刀上沾过幕府走狗的血，也沾过天理会同伴的血。”她看向两人，“现在，它愿意为新时代而战。”
西乡隆盛突然大笑起来，伸手握住刀柄：“好一把利刃！”
桂小五郎沉默片刻，也伸手握住刀柄：“确实是把好刀。”
当夜，萨长两藩的使者快马加鞭，将盟书送往各地。双方约定：今后幕府若再武力征讨长州，萨摩将出兵援助，双方共同出兵讨伐幕府，未来国政改革需协商进行。
庆应三年·江户城下町。
雅乐绫站在刑场高台上看着下方被缚的农民。他们被指控“勾结天理会”,但真正罪名不过是交不起年贡。
“行刑。”幕府代官一声令下。
皮肤青黑、指甲如钩的鬼兵黑胫巾组举起长枪，却不是直接刺死犯人，而是缓慢地捅入腹部，再横向搅动，代官笑着解释：“将军大人说，这样能逼出天理会的同党。”
龙牙对“鬼兵计划”的投入近乎狂热。他不再满足于用死囚，开始将魔爪伸向更多“不受欢迎”的人，街头流浪的孤儿、欠租的农民、甚至只是对幕府政策发出微词的町人。
雅乐绫曾鼓起勇气向龙牙抗议：“兄长！那些人并非死囚！如此行事，与妖魔何异？雅乐家的荣耀，岂能建立在无辜者的血肉之上？”
龙牙屏退左右，冷冷地说道：“绫，你还不明白吗？雅乐家的荣耀，早已与幕府一体，没有幕府，就没有雅乐家的今日，如今乱世，唯有力量才是真理，这些蝼蚁能为幕府的存续、为雅乐家的未来贡献血肉，是他们的荣幸！收起你无用的怜悯。记住你的身份，你的职责是守护家族，执行命令。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动摇军心的话。”
三日后，雅乐绫率队镇压长州藩的暴动。
农民们举着竹枪冲锋，而她只需一个手势，身后的鬼怪兵团便如狼入羊群，将他们撕碎吞食，雅乐绫发现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抱着母亲的尸体哭泣。
女孩抬头看她，眼里没有仇恨，只有困惑：“大人……为什么？”
雅乐绫的村正刀在颤抖。她本该一刀斩下，但最终，她只是用刀背击晕了女孩。
“带走。”她对副官说，“送去寺院。”
当晚，她在沐浴时拼命搓洗双手，却总觉得血腥味挥之不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