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山部歇了三日，熊罴果然依言备好了充足的干粮与伤药，甚至派了两个熟悉路况的熊族子弟，送她们到了通往汤谷的必经之路——迷雾森林的边缘。
“过了这森林，再往东走三日，就能看到汤谷的梧桐木了。”
熊罴拍着凤离的肩，又不放心地叮嘱，
“这森林里多瘴气，还有些爱捉弄人的精怪，你们小心些，别乱碰林中的花草。”
凤离谢过熊罴，与阿妩并肩踏入了迷雾森林。
林中果然如熊罴所说，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丈许，脚下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悄无声息。
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啼鸣，却总在靠近时骤然噤声，显得格外诡异。
“阿离，这里怪怪的。”
阿妩攥着凤离的衣角，雪白的狐尾警惕地扫着四周，
“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凤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雾气不仅遮眼，似乎还能扰乱心神，她体内的火息运转都慢了几分。
她将掌心的凤凰火凝得更亮了些，暖金色的光芒驱散了些许雾气：
“别怕，跟着我走，别掉队。”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突然稀薄了些，露出一片小小的空地。
空地上长着一丛奇异的花，花瓣是半透明的白色，花蕊却泛着诡异的紫蓝色，正随着风微微晃动，散发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花好特别。”
阿妩好奇地凑过去，刚想伸手摸，就被凤离拉住了。
“别碰！”
凤离的声音带着警惕，
“熊叔说过，林中的花草别乱碰。”
阿妩悻悻地收回手，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可是它好香啊……”
就在这时，空地上突然传来一阵轻笑。
那笑声清脆如银铃，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娇媚，听得人心里发麻。
凤离和阿妩同时转头，只见雾气中缓缓走出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容貌极美，肌肤胜雪，眉眼含情，只是那双眼睛太过灵动，灵动得不像真人，倒像是某种精怪幻化出的假象。
她手中拿着一根藤蔓，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
“两位妹妹好兴致，竟敢闯这迷雾森林？”
凤离皱眉：
“你是谁？”
“我是这林中的住户，名叫蜮娘。”
女子柔柔一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凤离发间的金红发丝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看妹妹的发色，倒是像极了凤凰一族。只是凤凰一族久居汤谷，怎么会来这荒林？”
凤离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只是路过。”
蜮娘掩唇轻笑：
“路过？妹妹怕是在哄我。这森林直通汤谷，你定是要去汤谷吧？听说如今汤谷的凤帝是凤渊陛下，倒是位仁慈的君主。”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阿妩身上，带着几分轻蔑，
“只是妹妹怎么带着只狐狸？狐族狡猾，最是擅长魅惑人心，妹妹可得当心些，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阿妩一听就炸了，叉着腰道：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狡猾的狐狸！我和阿离是最好的朋友！”
“哦？最好的朋友？”
蜮娘挑眉，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
“可我听说，狐族为了利益，向来不择手段。当年汤谷出事，说不定就有狐族在背后推波助澜呢？毕竟凤凰的灵血，对狐族修炼可是大补。”
“你闭嘴！”
阿妩气得眼眶都红了，身上的狐毛都快炸起来了，
“你凭什么污蔑我们狐族！我爹说了，当年汤谷出事，青丘还想派人去帮忙呢！”
“帮忙？还是想趁机捞好处？”
蜮娘笑得越发意味深长，
“妹妹，你可别忘了，你是凤凰，她是狐狸，本就不是一路人。她跟着你，说不定就是看中了你凤凰的身份，想等你回到汤谷，借你的势呢？”
“你胡说！我没有！”
阿妩急得快哭了，转头看向凤离，
“阿离，你别信她的话！我不是那样的人！”
凤离紧紧握着阿妩的手，对蜮娘冷声道：
“我相信我的朋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还要赶路，告辞。”
说罢，她拉着阿妩就想走。
“哎，妹妹别急着走啊。”
蜮娘身形一晃，竟凭空出现在她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罢了。
你想想，她一个狐妖，放着好好的青丘不待，非要跟着你闯这刀山火海，图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朋友’二字？”
她凑近凤离，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妹妹，你母亲当年的事，未必就像表面那么简单。狐族向来消息灵通，说不定你这小狐狸朋友，早就知道些什么，却一直瞒着你呢？”
凤离的心猛地一跳。
母亲的事……这是她心底最深的刺。
蜮娘的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地扎在了她的软肋上。
她忍不住看向阿妩，阿妩还在气鼓鼓地瞪着蜮娘，浑然不知她们说了什么。
是啊，阿妩是青丘的狐狸，狐族消息灵通是出了名的。
当年汤谷出事，青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阿妩跟着她，真的只是因为朋友情谊吗？
一丝怀疑的种子，悄然在她心底发了芽。
“阿离，你别听她胡说！”
阿妩似乎察觉到了凤离的动摇，急得抓住她的手臂，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跟着你，就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蜮娘又笑了起来，
“那若是有一天，她要你在青丘和她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个？若是她要你去偷狐帝的宝物来帮她，你去不去？”
“我……”
阿妩被问住了，她咬着唇，眼圈红红的，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现在绝不会背叛阿离！”
“空口白话谁不会说？”
蜮娘嗤笑一声，突然抬手一挥，一道淡紫色的雾气朝着阿妩袭去。
阿妩猝不及防，被雾气罩了个正着，身子晃了晃，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迷茫。
“阿妩！”
凤离惊呼，想去拉她，却被蜮娘拦住了。
“妹妹别急，我只是让她看清自己的本心罢了。”
蜮娘笑得越发诡异，
“你问问她，她是不是真的没瞒过你什么？是不是真的对汤谷的事一无所知？”
凤离看向阿妩，只见阿妩眼神空洞，喃喃道：
“我……我知道……当年汤谷出事，我爹确实收到过消息……他说，是凤凰族内部出了乱子……”
凤离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
“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
“阿离，我不是故意的……”
阿妩的眼神依旧迷茫，声音带着哭腔，
“我爹不让我说……他说凤凰族的事太复杂，让我别掺和……我怕你生气，所以就没告诉你……”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
凤离的声音都在发颤，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她一直以为阿妩是她唯一的依靠，可没想到，阿妩竟然也瞒着她这么重要的事。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只是不敢说……”
阿妩急得眼泪直流，想去拉凤离的手，却被凤离躲开了。
“别碰我。”
凤离的声音冷得像冰，她看着阿妩，眼中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原来你说的朋友，就是这样的。”
“阿离……”
阿妩的眼泪掉得更凶了，眼神却渐渐清明了些，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怒视着蜮娘，
“是你！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蜮娘笑得得意：
“我没做什么，只是让你们看清彼此罢了。狐狸就是狐狸，永远不会真心对凤凰好。凤凰也一样，骨子里就带着高傲，怎么可能真的信一只狐狸？”
她又看向凤离：
“妹妹，你还是赶紧离开她吧。她不值得你信任。”
凤离看着阿妩，阿妩也看着她，眼中满是委屈和焦急：
“阿离，你别信她！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只是……”
“够了。”
凤离打断她，别过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你走吧。回青丘去。”
“阿离！”
阿妩哭出声来，
“你真的要赶我走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就因为她几句话，就不信我了吗？”
凤离闭上眼，强忍着眼泪：
“你走吧。我要去汤谷，前路凶险，你跟着我，只会连累你。”
“我不怕连累！”
阿妩扑上来，死死抱住她的腰，
“我就要跟着你！就算你不信我，我也要跟着你！我要保护你！”
凤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猛地睁开眼，看着阿妩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她死死抱着自己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残忍的话。
是啊，她们一起在青丘长大，一起躲过狐帝的责罚，一起偷喝桂花酒，一起从黑齿族和穷奇的手里逃出来。
阿妩虽然调皮，却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就因为蜮娘的几句话，就因为阿妩瞒了她一件事，她就要把她赶走吗？
她凭什么怀疑阿妩？
就因为阿妩是狐妖，她是凤凰？
“你……”
凤离刚想开口道歉，就见蜮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抬手，一道尖锐的藤蔓朝着阿妩的后背刺去！
“小心！”
凤离惊呼，想也没想就将阿妩往旁边一推，自己却被藤蔓划伤了手臂，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阿离！”
阿妩惊呼，扑过来扶住她，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怎么样？疼不疼？”
蜮娘见一击未中，有些恼怒：
“不知好歹！”
她身形一晃，竟化作了一只巨大的、形似鳖的怪物，只是背上没有甲，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眼睛，口中吐出长长的舌头，上面布满了倒刺——正是能含沙射影的蜮！
“原来是你这怪物！”
阿妩又惊又怒，立刻现了原形，化作一只雪白的狐狸，挡在凤离面前，
“你竟敢挑拨我和阿离的关系！我饶不了你！”
蜮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舌头猛地射出，朝着阿妩卷去。阿妩身形灵活，躲过舌头，却被蜮背上的眼睛射出的毒光扫中了后腿，疼得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阿妩！”
凤离急红了眼，体内的凤凰火骤然暴涨，赤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将整个空地都照亮了。
她忍着手臂的疼痛，猛地抬手，一道巨大的火墙朝着蜮扑去。
蜮最怕火焰，被火墙一烧，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转身就想逃。
“想走？没那么容易！”
凤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引动火息，化作无数道小火箭，朝着蜮射去。
阿妩也忍着腿上的疼痛，凝聚起灵力，几道冰锥朝着蜮飞去。
蜮被火箭和冰锥夹击，身上冒出阵阵黑烟，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雾气中。
危机解除，凤离立刻扑到阿妩身边，查看她的伤口：
“怎么样？疼不疼？”
阿妩摇了摇头，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眼泪又掉了下来：
“阿离，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凤离打断她，声音带着哽咽，
“我不该怀疑你，不该说要赶你走。阿妩，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不生气。”
阿妩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那个怪物太坏了。”
凤离抱着阿妩，感受着怀里柔软的毛发，心里又酸又暖。她知道，她们之间的信任，经历了这场考验，变得更加牢固了。
“我们先处理伤口。”
凤离拿出熊罴给的伤药，小心翼翼地给阿妩处理好腿上的伤口，又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敷上药。
阿妩靠在她身边，舔了舔她的手心，小声说：
“阿离，其实我爹知道的也不多。他只说当年汤谷出事，好像和凤渊陛下有关，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也不清楚。他不让我告诉你，是怕你冲动，去找凤渊陛下报仇。”
凤离的心猛地一跳：
“和舅舅有关？”
阿妩点了点头：
“我爹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凤渊陛下虽然看起来温和，但城府很深，让我提醒你，到了汤谷，一定要小心。”
凤离沉默了。
她想起熊罴提到凤渊时，眼中那复杂的神色，心里那刚刚放下的石头，又重新悬了起来。
难道……舅舅真的和母亲的死有关？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去汤谷看看。”
凤离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就算舅舅真的有问题，我也要找到真相。”
“嗯！”
阿妩用力点头，
“我陪你一起去！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们都一起对付！”
凤离看着阿妩坚定的眼神，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阿妩的头：“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休息了片刻，便又踏上了行程。
迷雾森林的雾气似乎因为刚才的打斗消散了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凤离牵着阿妩的手，掌心的温度温暖而坚定。
她知道，前路依旧充满未知和危险，汤谷的真相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
但只要身边有阿妩陪着，她就什么都不怕。
因为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彼此在这茫茫大荒中，最坚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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