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洞穴后，两人沿着溪流一路向东。
越往东走，草木越发繁茂，空气中的灵气也渐渐变得纯净温暖，隐约有了几分汤谷的气息。
这日午后，她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山谷间散落着数十座用巨石砌成的房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
一群身形壮硕的汉子正在谷口的空地上操练，他们个个熊首人身，皮毛呈深棕色，动作间虎虎生风，却透着一股憨厚的气息。
“是熊山部！”
阿妩眼睛一亮，拉了拉凤离的衣袖，
“我听族里的老狐狸说过，熊山部是大荒里出了名的忠厚族群，从不主动惹事，还经常帮路过的行商解围呢！”
正说着，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熊人注意到了她们，瓮声瓮气地喊道：
“你们是谁？来熊山部做什么？”
凤离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想在此歇歇脚，讨些水喝。”
那熊人打量了她们几眼，见她们身形单薄，不像歹人，便挠了挠头：
“等着，我去通报首领。”
不多时，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熊人走了出来。
他比其他熊人高出一个头，皮毛是罕见的赤褐色，额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却异常温和。
他走到凤离面前，目光在她发间那几缕金红发丝上顿了顿，突然“咦”了一声。
“小姑娘，你这发色……”
他迟疑着开口，声音比刚才那熊人低沉许多，
“你是凤凰一族？”
凤离心里一动，点了点头：
“是。”
“那你……”
赤褐熊人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母亲是谁？”
凤离沉默片刻，低声道：
“家母名讳凰斐。”
话音刚落，那赤褐熊人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随即化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是……凰斐的女儿？！”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凤离，眼眶微微发红：
“像，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和你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凤离愣住了：
“您认识家母？”
“认识！怎么不认识！”
赤褐熊人爽朗地大笑起来，拍了拍胸脯，
“我叫熊罴，当年你母亲平定黑水之患时，我熊山部曾出兵相助，我跟你母亲并肩作战过！她可是我们熊山部所有人都敬佩的英雄！”
他说着，热情地拉住凤离的手：
“快，快跟我进谷里去！既然是凰斐的女儿来了，就是我们熊山部的贵客！”
阿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对凤离说：
“阿离，这熊人看着好热情啊。”
凤离也有些意外，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离开汤谷百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认识母亲、并且如此敬重她的人。
熊山部的族人听说她们是凰战的女儿，都围了上来，眼神里满是善意和好奇。
熊罴将她们带到自己的石屋，吩咐族人端来热腾腾的肉粥和烤得金黄的兽肉，还有一篮酸甜的野果。
“快吃快吃，看你们这模样，定是受了不少苦。”
熊罴坐在她们对面，看着凤离喝粥的样子，忍不住叹气，
“当年汤谷出事，我们熊山部想去支援，可等我们赶到时，那里已经……唉。”
凤离握着木碗的手紧了紧：
“多谢熊首领挂心。”
“什么首领不首领的，你叫我熊叔就好。”
熊罴摆了摆手，看着她问道，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这百年，你是在哪里过的？”
“我叫凤离。”
凤离简单说了自己在青丘的经历，隐去了那些惊险，只说狐帝收留了她。
熊罴听完，连连点头：
“青丘狐帝倒是个厚道人。你能平安长大，也算是了你母亲一桩心愿。”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这是……要回汤谷去？”
凤离点头，眼神坚定：
“是，我想回去看看。”
熊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汤谷这百年变化不小，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我听说……汤谷又兴旺起来了，还有了新的凤帝？”
凤离忍不住问道，这是她最关心的事。
提到新的凤帝，熊罴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欣慰，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是啊，新帝名叫凤渊，是你母亲的亲弟弟，也就是你的亲舅舅。”
凤离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
“舅舅？”
她对这个舅舅几乎没什么印象。
小时候似乎见过几面，只记得他总是穿着月白色的长袍，性子温和，不像母亲那般耀眼，却总爱偷偷塞给她亮晶晶的宝石，还会用灵力给她编凤凰形状的花环。
母亲说，舅舅性子虽柔，心思却最细，族中大小事务，他总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是他？”
凤离喃喃道，心里那块悬了百年的石头，似乎突然落了地。
原来是舅舅。
如果是母亲的亲弟弟，那个曾对她极好的舅舅当了凤帝，那汤谷……应该不会太糟吧？
至少，他总不会为难自己这个外甥女。
“凤渊陛下……他治理得很好吗？”
凤离轻声问道，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期待。
熊罴点了点头，语气带着赞许：
“凤渊陛下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当年汤谷遭难，族人流离失所，是他力挽狂澜，收拢残部，又亲自去昆仑山求来了相助，才一点点把汤谷重建起来，如今的汤谷，据说比当年还要繁华几分呢。”
他看着凤离，笑道：
“说起来，凤渊陛下当年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外甥女。你小时候总爱缠着他，他走到哪你跟到哪，他还总说，等你长大了，要把最珍贵的凤羽冠送给你做及笄礼呢。”
凤离的眼眶微微发热。
她几乎要忘了这些细节，经熊罴一提，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起来——月白色的衣角，温暖的手掌，还有他笑着说“阿离以后要像你母亲一样厉害”的模样。
原来，是舅舅。
心里的不安消散了大半，甚至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暖意。或许，当年的事真的只是意外，或许，舅舅这些年也一直在找她。
“熊叔，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凤离的声音轻快了许多，连带着胃口都好了起来。
熊罴见她神色舒展，也很高兴：
“你这孩子，跟你母亲一样，看着就让人疼。你们就在我熊山部多住几日，好好歇歇，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些路上用的干粮和伤药，等养足了精神再去汤谷也不迟。”
凤离和阿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轻松。阿妩笑嘻嘻地说：
“谢谢熊叔！您这儿的烤肉比我们自己烤的香多了！”
熊罴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又吩咐族人去拿些蜜饯来给她们解馋。
石屋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温馨，炉火噼啪作响，映着凤离柔和了许多的侧脸。
她低头喝着粥，心里想着那位素未谋面的舅舅，想着即将抵达的汤谷，长久以来的紧绷，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如果是舅舅的话，一定能告诉她当年的真相吧。
她这样想着，却没注意到，熊罴在转身添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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