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边歇了两日,阿妩的新尾巴彻底长开了。
那截原本怯生生的小雪球,如今已舒展成蓬松的半大尾巴,毛色比原尾更显莹白,跑动时两条尾巴一左一右轻晃,像缀了两团流动的云。
更让她欢喜的是,新尾巴带来的灵力涌流里,竟裹着狐族秘术的懵懂感应——是“狐影幻阵”的雏形,能凭灵力织出短瞬幻象,扰乱视线。
“阿离你看!”
林子里,阿妩正踮脚往一棵歪脖子树上够野果,脚下突然一滑,眼看要摔,她急中生智晃了晃新尾巴,灵力顺着尾尖散成三两个与她身形无二的虚影,虚影“噗”地撞在树干上,竟真让追来的几只聒噪山雀愣了神。
她自己则借着虚影掩护,稳稳落在凤离身边,得意地晃尾巴: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厉害?”
凤离替她拂去发间草屑,指尖触到她尾尖微凉的绒毛,眼底漾着笑意:
“厉害。就是这幻象还太浅,遇着灵力强的,一眼就能戳破。”
“知道啦知道啦,”
阿妩啃着刚够到的野果,含糊道,
“等我练熟了,保管能把穷奇都绕晕!”
两人说说笑笑往东方走,越靠近汤谷,空气中浮动的火息越清晰。
那日午后,穿过一片覆着金红落叶的林地时,凤离脚步猛地一顿——前方风里飘来的,是凤凰一族独有的、带着梧桐焦香的灵力气息。
“是……凤族的人?”
她心口一跳,下意识攥紧了阿妩的手。
离汤谷还有两日路程,竟会在此遇上同族?是巡逻的卫队,还是……
没等她细想,林道尽头已转出三道身影。
皆是红衣,腰悬凤羽剑,为首者生着一双锐利的丹凤眼,见了凤离发间未藏好的金红发丝,瞳孔骤缩,厉声喝道:
“来者何人?竟敢私闯汤谷外围结界!”
凤离忙上前一步,压下心头悸动,拱手道:
“晚辈凤离,乃凰斐之女,特来……”
“凰斐?”
为首的凤族侍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手中长剑“噌”地出鞘,剑刃映着日光,泛着冷硬的金红,
“早已作古的叛族余孽,也敢妄称凰斐之女?看你发色诡异,定是旁门左道假扮的妖物!”
“你胡说!”
凤离惊得后退半步,心口像被冰锥刺中,
“我母亲从未叛族!当年汤谷之变……”
“休要狡辩!”
另一名侍卫厉声打断,长剑直指凤离咽喉,
“凤渊陛下有令,凡冒充凤凰旧族者,格杀勿论!识相的就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阿妩早被这阵仗惊得炸毛,此刻见剑指凤离,当即挡在她身前,两条尾巴竖得笔直:
“你们凭什么骂人?阿离就是凰斐前辈的女儿!你们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哪来的野狐狸,也敢插手凤凰族的事?”
为首的侍卫眼神一厉,长剑横扫,竟直接朝着阿妩劈来。
凤离瞳孔骤缩,想引动火息时已慢了半分——那剑刃带着精纯的凤凰火,显然是族中精心淬炼的法器,阿妩若是被劈中,后果不堪设想!
“阿妩!”
千钧一发之际,阿妩猛地想起那日灵泉边练的幻阵。
她急得尾巴都快竖成旗杆,拼尽全力将灵力往两条尾巴里灌——这一次不再是三两个虚影,而是借着林间落叶的掩护,瞬间织出一片白茫茫的狐影!
数十个与她一模一样的雪白身影在林子里窜动,有的扑向侍卫,有的往凤离身边缩,连她自己都混在其中,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是真。
“障眼法!”
为首的侍卫低喝,长剑在身前挽出个剑花,凤凰火燃得更旺,试图烧散幻象。
可阿妩的幻阵虽浅,却胜在灵动,狐影借着林木缝隙躲闪,竟真让他劈空了好几剑。
“阿离,走!”
阿妩在幻阵后急喊,声音带着灵力震荡的微颤——维持这么多幻象太耗力气,她尾巴尖的毛都在发抖。
凤离猛地回神,攥住阿妩递来的手,转身就往密林深处跑。
身后传来侍卫的怒吼和剑刃劈砍树木的脆响,阿妩咬着牙维持着幻阵,直到跑出数十丈,听不到身后动静了,才腿一软跌坐在地,两条尾巴无力地垂着,大口大口喘着气:
“呼……吓死我了……他们怎么回事啊!上来就打人!”
凤离蹲在她身边,指尖冰凉。
刚才侍卫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在她心上——“叛族余孽”“凤渊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怎么会是这样?
熊罴说舅舅待她极好,说舅舅重建了汤谷,可这些凤族侍卫,为何对“凰斐之女”四个字如此憎恶?
甚至没等她拿出证据,就直接扣上“冒充”“妖物”的罪名,动辄刀剑相向?
“阿离,你没事吧?”
阿妩见她脸色发白,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
“那些人是不是认错了?或者……或者他们不知道你是凤渊陛下的外甥女?”
凤离摇摇头,心脏沉得像坠了铅。
她想起阿妩之前说的,青丘狐帝提到“汤谷之变或与凤渊有关”;
想起熊罴提起凤渊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
甚至想起那日在熊山部,有个年轻熊族无意中说漏嘴,说“凤渊陛下上位后,汤谷旧部似乎都不怎么露面了”。
以前她被“舅舅”两个字蒙了心,只当是自己多心。
可今日这些侍卫的反应,绝不是偶然。
他们的敌意太直白,太熟练,仿佛对“凰战”这个名字,早已被灌输了彻骨的厌恶。
“阿妩,”
凤离声音发哑,攥着胸口那半片尾羽的手微微发抖,
“你说……当年的事,会不会真的和舅舅有关?”
阿妩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只知道那些侍卫很凶,知道凤离现在很难过,可“凤渊是凶手”这句话,她不敢说,也不愿信——那可是凤离唯一的亲人了。
林间的风渐渐冷了,吹得金红落叶簌簌作响。
凤离望着东方汤谷的方向,那里的梧桐木轮廓已隐约可见,却不再是记忆中温暖的模样,反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藏着她看不懂的冰冷。
舅舅为何要禁提母亲?
为何要对“凰斐之女”下格杀令?
当年汤谷那场“意外”,到底藏着怎样的真相?
她原本以为,到了汤谷就能找到答案,可现在才发现,汤谷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谜团。
“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阿妩小声问,拉了拉她的衣角。
凤离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冰凉渐渐被掌心的暖意取代——那是阿妩新长的尾巴轻轻蹭过她的手背,带着毛茸茸的温度。
“走。”
她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微光,只是这一次,光里多了几分警惕与坚定,“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问清楚。”
至少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身边有阿妩,有两条毛茸茸的尾巴,有会为她织幻阵的小狐狸。
只是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们的,将是比侍卫的刀剑,更让人心寒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