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印象裂痕：深渊的回望
水榭内，茶香氤氲，言谈声温和流淌。沈妙妙端坐在母亲下首，低垂着眼，视线却如同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那抹月白的身影上。
谢衍正与沈国公夫人交谈，声音清润，不急不缓，内容无非是些朝堂清议、风物雅事。他姿态从容，修长的手指偶尔轻点桌面，或端起青瓷茶盏浅啜一口，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世家浸染出的优雅韵律。阳光穿过雕花窗格，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浅淡的光影，更衬得那眉目如画，气质清贵得不染尘埃。
沈妙妙藏在袖中的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掌心柔软的布料。她必须承认，谢衍这皮相，比记忆碎片里更加……具有杀伤力。难怪是女主心头的白月光。按照《指南》的指示，她此刻需要扮演的，是一个安静、温婉、略带羞怯的世家贵女形象。她努力维持着嘴角那抹恰到好处的、仿佛被阳光暖融的微笑，眼睫低垂，只在他偶尔视线扫过时，才飞快地抬眼一瞥，又迅速垂下，如同受惊的蝶翼。
“沈小姐近来似乎清减了些？可是春日里身子不适？”温和的声音忽然落在她耳畔。
沈妙妙心头猛地一跳，差点没控制住抬头的幅度。是谢衍！他竟然主动问起她？《指南》里没提过这个！
她迅速调整呼吸，抬眼望去，撞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那里依旧平静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只是世交兄长随口的问候。沈妙妙按捺住翻涌的思绪，脸上适时地浮起一丝被关怀的讶异和羞赧，声音放得更轻更软：“劳世子挂心，只是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已是大好了。”
“春日风邪侵扰，确需仔细将养。”谢衍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旧温和，但沈妙妙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差异——那不是纯粹的关切，更像是一种……观察。如同医者审视病患，带着一种冷静的、不带情感的审视。
沈妙妙心底那根不安的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她想起进门时那快如错觉的探究一瞥。不是错觉！这个谢衍，他看她的眼神，绝对有问题！
“世子说的是。”沈国公夫人接口，语气带着对女儿的疼惜，“这丫头前阵子病了一场，可把我吓坏了，如今看着气色是好了些。” 她看向沈妙妙，目光慈爱，“妙妙，世子精通药理，府上库房新得了些上好的老山参，回头让世子帮着掌掌眼，给你调养身子也是好的。”
机会！
《指南》第一条：精准卡位！在女主需要“外力”衬托前，自己先创造接触机会！沈妙妙立刻调动全身的演技，脸上绽开一个混合着惊喜、感激和恰到好处少女羞涩的笑容，朝着谢衍的方向微微倾身：“如此……便麻烦世子了。妙妙……感激不尽。” 她甚至让尾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显得格外真诚。
谢衍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那温润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沉淀下去，快得让人抓不住痕迹。他唇角的弧度依旧完美，声音温和依旧：“举手之劳，沈小姐客气了。”
就在这时，水榭外的回廊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丫鬟带着哭腔的低呼：“夫人！夫人不好了！”
水榭内的和煦气氛瞬间凝固。沈国公夫人蹙起眉头：“何事惊慌？”
一个穿着二等丫鬟服饰、发髻微乱的少女扑跪在水榭外，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夫人！是……是表小姐！表小姐在莲心亭那边……失足落水了！”
表小姐？林婉儿？！
沈妙妙脑中“嗡”的一声！剧情点！原著里，沈妙妙（原主）为了陷害林婉儿，故意在今日推她落水，想让她在谢衍面前出丑！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她甚至刻意避开了林婉儿可能出现的地方！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她猛地看向谢衍。
果然，谢衍脸上那温润平和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倏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月白的袍角翻飞。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湖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震动与……一丝几乎压不住的锐利锋芒！
“人在何处？！”他的声音依旧清朗，却失去了那份从容，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凝。
“在、在莲心亭旁边的荷花池！”丫鬟抖着声音回答。
谢衍甚至来不及向沈国公夫人告辞，身形一晃，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出水榭，朝着丫鬟所指的方向疾奔而去。那瞬间爆发出的速度，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分明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水榭内一片死寂。沈国公夫人惊怒交加：“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叫会水的婆子过去救人！备姜汤！请府医！”她自己也急急起身，由丫鬟搀扶着往外走。
沈妙妙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谢衍刚才的眼神……那绝不是对一个仅仅“骄纵”的世交之女该有的眼神！那里面有震惊，有担忧，但更深处，似乎还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怀疑？那怀疑的矛头，仿佛直指她而来！
“小姐……小姐我们也过去看看吧？”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问。
沈妙妙猛地回神，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指南》第二条：共情诱导！此刻谢衍正处于对林婉儿最强烈的担忧情绪低谷，这正是介入的最佳时机！虽然情况诡异，但计划不能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股莫名的不安，脸上迅速堆起符合“担忧表姐妹”的焦急：“快！快扶我过去！”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和关切，脚步踉跄地跟着人群朝莲心亭奔去。
莲心亭畔已乱作一团。几个粗壮的仆妇刚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林婉儿从水里捞上来。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青紫，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项上，更显得楚楚可怜，惹人怜惜。几个丫鬟正手忙脚乱地用厚毯子裹住她。
谢衍站在几步之外，他没有上前，只是紧抿着唇，眼神沉沉地落在林婉儿身上。他月白的袍角沾了些许池边的泥泞，方才疾奔的痕迹清晰可见。此刻的他，周身那股温润如玉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他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寒刃，虽未出锋，但那沉寂的锋芒已足以让周围的仆妇丫鬟噤若寒蝉。
沈妙妙的心沉得更深了。这才是谢衍的另一面？那个为女主能豁出性命的守护者？他此刻的状态，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危险。
“表姐！表姐你怎么样？”沈妙妙挤开人群，扑到林婉儿身边，声音带着哭腔，脸上是真切的焦急（至少看起来是）。她甚至伸出手，试图去握住林婉儿冰冷的手，传递“温暖”。这是《指南》里强调的“同理心”与“行动力”展示！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林婉儿的瞬间，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钉在她身上！
沈妙妙动作一僵，循着那目光望去。
是谢衍！
他不知何时已移开了看向林婉儿的视线，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正毫无温度地、沉沉地锁着她！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骨髓生寒的审视！仿佛她所有精心设计的关切、焦急、担忧，在他面前都成了拙劣的皮影戏，被一眼看穿了幕后的提线！
沈妙妙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凉。
他知道了什么？他怀疑是她推的？可她没有！那这落水……
“小姐！小姐您的手好冰！”林婉儿身边一个忠心的小丫鬟突然带着哭腔喊出声，她一把推开沈妙妙停在半空的手，像是护崽的母鸡般挡在林婉儿身前，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怨愤，“表小姐刚落水，受不得惊扰了！”
这丫鬟的动作和眼神，在旁人看来，几乎坐实了沈妙妙的不怀好意！
沈妙妙清晰地看到，谢衍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往下压了一瞬。那眼神里的冰冷，更浓了。
完了！沈妙妙脑中一片空白。《指南》里构想的完美介入，彻底演砸了！不仅没刷到好感，反而在谢衍那里坐实了“嫌疑犯”的身份？那负十五的好感度，怕是要直接跌穿地心！
沈国公夫人已经赶到，忙着指挥人将林婉儿抬走救治，场面混乱不堪。
谢衍没有再看沈妙妙，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被抬走的林婉儿身上，那冰冷的压迫感稍稍收敛，但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担忧、后怕、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的、对某种可能性的愤怒——却更加清晰。他沉默地跟随着人群离开，月白的背影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孤峭。
沈妙妙被挤在人群边缘，初春的风吹在她身上，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寒冷。精心设计的初遇，被一场诡异的落水彻底粉碎。谢衍那最后的一瞥，如同深渊的回望，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让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攻略目标，远非《指南》描述的那个温顺的、只懂守护女主的悲情男二。
他的身上，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涌。
【警告：目标人物（谢衍）情感波动异常！对宿主‘沈妙妙’关联度判定：由‘无关紧要的骄纵贵女’更新为‘高度可疑的潜在威胁源’！关联度：-35%！】
【警告：核心攻略策略遭遇不可预测变量！《指南》初始模块需紧急修正！】
【生存风险系数：提升至‘黄色警戒’！】
意识深处，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般骤然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沈妙妙紧绷的神经上。
威胁源？黄色警戒？沈妙妙看着自己停在半空、无人理睬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谢衍消失在回廊尽头的孤峭背影，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攫住了她。
这墙角……还没开始撬，地基就先塌了？这《指南》，怕不是个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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