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第一周予安是全校仰望的学神,而我许珩,是永远被他压一头的万年老二。
我们彼此厌烦,试卷分数是我们唯一的战场。
直到数学竞赛组队通知下发,我和他的名字被强行钉在一起。
深夜自习室,他推过写满我名字的草稿纸:“许珩,合作吧。”
“想赢国赛金牌,我需要你。”
我看着他袖口下露出的旧伤疤,那是他父亲实验室爆炸的印记。
“周予安,”我撕掉他的标准答案,“这次,按我的规则来。”
冬令营雪夜,我们裹着同一条围巾解最后一道压轴题。
他冻红的指尖突然贴上我的脖子:“许珩,金牌归你,你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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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暴雨,下得像老天爷泼翻了墨缸。豆大的雨点砸在礼堂锈蚀的金属顶棚上,发出噼里啪啦一片震耳欲聋的闷响,连带着脚下磨得发亮的木地板都在隐隐震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尘土、陈旧座椅皮革和湿漉漉雨腥气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新生的肺叶上。
许珩坐在礼堂靠后几排的阴影里,身上那件崭新的蓝白校服外套像层不透气的塑料薄膜,紧紧裹着他。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试图让湿热的空气流进去一点,目光却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越过攒动的人头和湿漉漉的雨伞,牢牢钉在舞台中央那个唯一的光源下。
聚光灯惨白的光柱,精准地切割开弥漫的雨气和昏暗,将周予安笼罩其中。他站在立式麦克风前,身形挺拔得像礼堂外那排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青松。熨帖的校服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上一颗,衬得脖颈修长而利落。那张脸在强光下白得几乎透明,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眉眼间凝着一层洗练过的冷光,像博物馆玻璃展柜里精心陈列的玉器,完美,也遥远。
“……秉承校训,格物致知……” 周予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扩散开来,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嘈杂的雨声和礼堂里嗡嗡的回响,带着一种冰水般的清晰质感,毫无阻滞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啧。”许珩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被那过分平直的声线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笔记本上。那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写。只有扉页上,用铅笔用力地、反复地、几乎要划破纸背地写着两个名字——“周予安”、“许珩”。两个名字之间,他画了一个巨大的、用笔尖狠狠戳烂的叉。
他烦躁地合上笔记本,硬壳封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淹没在周予安毫无波澜的演讲声和头顶的雨鼓点里。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蹭掉一层并不存在的灰,也蹭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的憋闷。
开学典礼冗长得像个世纪。当教导主任终于以一句“散会”结束这场煎熬,憋闷已久的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向礼堂几个狭窄的出口涌去。雨声、脚步声、抱怨声、雨伞开合的“嘭嘭”声瞬间混成一片巨大的噪音漩涡。
许珩逆着人流,像一条滑溜的鱼,三两下就挤到了贴着成绩榜的公告栏前。那上面,红底黑字的巨大榜单几乎占据了半面墙。顶端那个名字,被加粗放大,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睥睨意味——周予安。后面跟着一串近乎满分的数字,数学那一栏更是刺眼地挂着鲜红的150。
许珩的目光只在那串数字上停留了一秒,便迅速向下扫去。第二排,许珩。总分差三分。数学149。
又是三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像一道精确计算过的天堑,横亘在两人之间。许珩扯了扯嘴角,一抹极其短促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在唇边一闪而逝。他猛地转过身,后背撞在冰凉的瓷砖墙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精准地捕捉到了几米开外那个同样逆流而出的身影。
周予安正微微侧身,避开一个挥舞着湿淋淋雨伞的女生。动作间,一丝不苟的校服袖口向上滑了一小截,露出腕骨处一小片突兀的、深色的旧疤痕,像白瓷上的一道裂璺。只一瞬,那截袖子又垂落下去,严丝合缝地盖住了所有痕迹。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公告栏顶端自己的名字,又淡淡地扫过下方,在“许珩”两个字上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随即收回,仿佛那只是榜单上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他撑开一把纯黑的伞,头也不回地没入了门外如瀑的雨帘中。
许珩站在原地没动。冰凉的瓷砖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身上的热度。公告栏玻璃反射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起眼。他盯着周予安消失的方向,盯着那被雨水搅得模糊不清的门口。那截一闪而过的疤痕,像一枚烧红的针,在他脑海里短暂地烙了一下。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被雨水浸透的、沉沉的、带着火星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