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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我们初相识

落落有期

摸底考跑错考场,我站在门口如遭雷击。

讲台上监考老师推了推眼镜:“同学,你走错了。”

全班哄笑,唯有角落的男生头也没抬。

我硬着头皮走向唯一的空位,旁边是年级闻名的冰山沈叙白。

试卷发下,我绝望地发现没带文具。

扯了扯他的袖口:“同学,能借支笔吗?”

他扫过我空荡荡的桌面,丢来一支笔。

考完试,我鼓起勇气归还。

他接过笔,指尖无意擦过我掌心:“下次别扯袖子。”

我落荒而逃,却在走廊听见他跟朋友说:

“笔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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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还裹着夏日尾巴的燥热,扑在脸上像一块刚拧干却忘了晾晒的旧毛巾。我攥着那张薄薄的准考证,在陌生的教学楼走廊里狂奔,鞋底敲击着水磨石地面,发出空洞又急促的回响,像一面被胡乱擂响的破鼓。汗水争先恐后地从额角、鬓边渗出,蜿蜒而下,浸湿了校服衬衫的领口,黏腻地贴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高一(3)班…高一(3)班…” 我像念咒语一样反复默念着,目光慌乱地扫过两旁门楣上方小小的班级牌。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挣脱肋骨跳出来。完了完了,开学摸底考第一天就要迟到?这开局简直是灾难片现场!

终于,一个熟悉的数字撞入眼帘。高一(3)班!就是这里!我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几乎是撞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教室门,一头扎了进去。

“报告!” 声音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带着喘息和破音。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一瞬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讲台上,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监考老师正拿起一摞试卷准备分发,闻声转过头,目光透过镜片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意。整个教室里,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我浑身不自在。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头顶老式吊扇“嗡嗡”的噪音,沉闷地搅动着凝滞的空气。

监考老师推了推滑到鼻梁中段的眼镜,视线落在我手里的准考证上,眉头微微蹙起,像审视一个误入禁地的闯入者。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教室,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我滚烫的脸上:“这位同学,你走错了。这里是高一(3)班,理科考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准考证上清晰印着的“高一(7)班,文科”,“你的考场在楼上。”

短暂的死寂过后,低低的哄笑声如同潮水般在教室里蔓延开来。我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血液轰地一下全涌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那些窃窃私语。站在门口,我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手脚冰凉,那薄薄的准考证在汗湿的手心里几乎要被揉碎。

就在这铺天盖地的尴尬和哄笑声中,我的视线像溺水者胡乱抓取浮木,仓皇地扫过整个教室。然后,毫无预兆地,撞向了教室最后排靠窗的那个角落。

阳光被窗外的梧桐枝叶筛过,在他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他穿着干净熨帖的白色校服衬衫,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遮住了一小部分眉眼。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他面前空无一物,手指间随意地转着一支黑色的中性笔,姿态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闲适。最令人窒息的是,从始至终,他甚至没有抬一下头。仿佛门口这场因我而起的、足以让我原地蒸发的小型灾难,连同那阵哄笑,都不过是拂过他桌角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老师,” 一个清晰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是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我们班好像确实还多一个空位?”他指了指后排那个角落,“沈叙白旁边没人。”

沈叙白?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混乱的心湖。年级里那个出了名的冰山?传说中能用眼神冻死人的存在?

监考老师顺着方向看了一眼,似乎也懒得再折腾,对我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算了算了,赶紧找位置坐下!试卷马上分发!”

我像得到了特赦令,又像是被推上了更尴尬的刑场。顶着四面八方含义不明的目光,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穿过一排排桌椅,走向那个唯一的空位——沈叙白旁边的座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我拉开椅子坐下时,木质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让我恨不得立刻钻到桌子底下去。我僵硬地挺直脊背,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再引起一丝多余的注意。身旁的存在感却强大得无法忽视,像一块无声的寒冰,散发着丝丝冷气。

试卷雪片般从前排传递下来。当那带着油墨味的薄纸终于落到我的桌面上时,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笔袋——空的!口袋里——除了那张皱巴巴的准考证,什么都没有!

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比刚才跑错考场还要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完了!彻底完了!考试不带笔?这简直是把“不靠谱”三个字刻在脑门上!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额头上刚干掉的冷汗又密密地冒了出来,视线慌乱地在桌面上逡巡,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凭空变出一支笔来。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头顶。

怎么办?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监考老师已经开始强调考场纪律。我甚至能听到旁边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轻响,那声音此刻听来如同催命的鼓点。巨大的压力下,我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鼓起残存的最后一丝勇气,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轻微、带着试探和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小心翼翼地、飞快地扯了一下旁边那截干净的白色校服袖口。

布料带着微凉的触感掠过指尖。

下一秒,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道身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连那细微的笔尖摩擦声都停顿了一瞬。一股无形的冷气压仿佛瞬间笼罩过来。我头皮发麻,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心脏在嗓子眼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缓缓地侧过头。

视线终于对上。

那是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睛,像沉在寒潭底部的墨玉,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目光先是落在我空空如也、干净得能映出人影的桌面上,停留了短暂的两秒。那眼神平静得像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却让我感觉比刚才所有的哄笑加起来还要难堪。然后,那视线才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移到了我脸上。没有询问,没有惊讶,没有任何波澜。

就在我被他看得快要窒息,准备放弃挣扎、举手向老师自首这离谱的失误时,他却毫无预兆地转回了头。

紧接着,一样东西被随意地丢了过来,“啪嗒”一声轻响,落在我空荡荡的桌面上。

一支通体黑色的中性笔。笔身冰凉,带着一点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支救命的笔,几乎忘了呼吸。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恐慌。我猛地抬眼看向他,嘴唇动了动,一个“谢”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却已经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自己的试卷上,仿佛刚才丢过来的不是一支笔,而是一团无关紧要的废纸。那流畅而稳定的笔尖摩擦声再次响起,沙沙…沙沙…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理所当然的平静,将我所有未出口的感激和疑惑,都隔绝在了他周身那片冰冷的气场之外。

我紧紧攥住那支还带着他指尖余温的黑色中性笔,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掌心,像握住了一块小小的定心石。笔尖划过粗糙的试卷,发出细密而连贯的沙沙声,奇迹般地抚平了我心头翻腾的惊惶。然而,每一次笔尖的停顿,每一次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那道安静得如同雕塑的身影,他方才那平静无波、却又带着无形审视力量的眼神,就像无声的潮汐,再次悄然漫上心岸。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题目上,仿佛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拗口的古文,才是此刻唯一安全的避风港。

考试结束的铃声尖锐地划破教室的沉寂,像一把利刃割开了紧绷的弦。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停下笔,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刚从一场惊涛骇浪中侥幸靠岸。教室里瞬间充满了桌椅挪动、纸张翻飞的嘈杂,还有解脱般的低语和议论。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旁边。沈叙白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文具,那支救了我一命的黑色中性笔,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整洁的桌面一角,和他自己那支银色的笔并排放着。他站起身,动作利落,校服衬衫的衣摆被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拂过我的手臂。他并没有看我,目光平视前方,似乎下一秒就要汇入离开的人流。

不行!得还给他!还要…说谢谢!这个念头猛地攥紧了我。

眼看着他要离开座位,一股莫名的冲动压倒了残余的羞怯。我蹭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椅子,一把抓起了桌面上那支属于他的黑色中性笔。笔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我手心紧张的汗意。

“沈…沈叙白同学!” 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拔高,在尚未完全散去的嘈杂中显得突兀。周围几个还没离开的同学好奇地投来目光。

他停住了脚步,终于侧过身,重新看向我。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眼神平静得像是深秋无风的湖面。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挺拔的鼻梁一侧投下清晰的阴影。

在他平静无波的注视下,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舌头也像打了结。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双手将那支笔递到他面前。

“你的笔…刚才…谢谢你!” 语速快得像在赶火车,句子也颠三倒四。

沈叙白垂眸,视线落在我递过去的笔上,停顿了大概只有一秒。然后,他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没有言语。他只是极其自然地接过了那支笔。然而就在他指尖抽离、笔身离开我掌心的那一刹那,他的指腹似乎极其短暂地、若有似无地擦过了我的掌心皮肤。

那触感极其轻微,带着他指尖特有的微凉和干燥的质感,像一片羽毛拂过,又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倏然窜过。

“……”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触碰根本不曾发生。他只是将笔随意地握在手里,目光终于抬起来,落在我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薄唇微动,吐出的字句和他的人一样,简洁、清晰,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感:

“下次,” 他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在我局促绞紧的手指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别扯袖子。”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径直朝着教室门口走去。白衬衫的背影在喧闹拥挤的人潮中显得格外利落挺拔,像一杆劈开浊浪的银枪。

“……” 我僵在原地,脸上火烧火燎。那句“别扯袖子”像带着回音,反复在我耳边轰鸣。掌心被他指尖擦过的地方,那点微凉的触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像被点燃了似的,开始隐隐发烫,一路烧到了耳根。

太丢人了!简直想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我抓起自己空瘪的笔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几乎是落荒而逃,低着头飞快地冲出教室,只想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和那个冰雕一样的人远一点,再远一点。

走廊里人声鼎沸,刚结束考试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题目,宣泄着考后的情绪。我埋头疾走,只想尽快逃离这片喧嚣。

就在我快要走到楼梯拐角时,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懒散笑意的男声,穿过嘈杂的人声,清晰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哎,叙白,刚看你旁边那小姑娘,红着脸追出来还你笔,挺逗啊!她谁啊?”

我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我屏住呼吸,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自己藏进楼梯口那根粗大的承重柱后面,冰凉的瓷砖贴着滚烫的后背。

几米开外,沈叙白正和他那个说话的朋友站在一起。他背对着我这边,身形挺拔。

短暂的沉默。走廊的喧闹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放大,又诡异地模糊了背景音。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冷的、没什么起伏的调子,不高不低,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破空气,钻进我的耳朵:

“笔?” 他似乎轻轻嗤笑了一声,那声音极短,几乎听不真切,“送她了。”

说完,他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个话题,也没等同伴再说什么,迈开长腿,径直朝着楼梯下方走去。白衬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送…她了?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背脊紧紧贴着冰凉的瓷砖柱子,动弹不得。走廊里人来人往的喧闹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他最后那三个字,像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冰冷地回响。

——“送她了。”

那支笔,他根本就没打算收回?那我刚才那番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归还举动……在他眼里,岂不是一场彻头彻尾、滑稽透顶的独角戏?

掌心被他指尖无意拂过的地方,那点残留的微凉触感,此刻却像烙印般灼烫起来,烫得心口发慌,烫得脸颊滚烫,烫得眼眶都莫名泛起一阵酸涩。巨大的难堪如同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慢慢低下头,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手。

掌心里空空如也,只有几道被指甲掐出的浅浅月牙印。那支黑色的中性笔,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我的校服口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走廊尽头,初秋的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窗,慷慨地泼洒进来,将光洁的地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案。喧闹的人声如同涨落的潮汐,一波波冲刷着耳膜。我背靠着冰凉的承重柱,像个误入的、笨拙的影子,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支笔,笔身硬质的棱角硌着掌心,提醒我方才那场仓促狼狈的初遇并非幻觉。

原来所谓初相识,并非我幻想中清风拂过琴弦般的悸动序曲。

它是跑错考场时门轴刺耳的呻吟,是满堂哄笑中烧红的脸颊;是空荡桌面上绝望的搜索,是扯住冰冷袖口时指尖的颤抖;是他丢来一支笔时漠然的姿态,更是那句“送你了”之后,留给我独自咽下的、滚烫而涩口的开场白。

阳光有些晃眼。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这初相识的滋味,混杂着粉笔灰的气息、汗水的黏腻和他指尖那点奇异的冷,沉甸甸地压在舌尖,像一颗裹着厚厚酸涩糖衣的青橄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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