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在茶水间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滚烫的褐色液体混合着白色的瓷片,在光洁的地砖上四散飞溅,像一幅瞬间泼洒的、绝望的抽象画。温热的咖啡溅上了沈落落的裤脚和小腿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痛,却远不及她心头那瞬间被炸开的、冰冷的恐慌万分之一。
茶水间里那两个八卦的女同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尖叫一声,猛地转过身,看到门口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的沈落落,瞬间噤声,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一丝被抓包的心虚。
“沈……沈分析师?你……你没事吧?”其中一个反应快些,结结巴巴地问。
沈落落像是没听见。她的世界只剩下刚才听到的那几个字在耳边疯狂地、尖啸般地回响——“家庭状况”!赵助理亲自去了人事部!点名要调她的档案!查她的家庭状况!
念念!他们查到了念念!沈叙白知道了念念的存在!那个冰冷的、带着审视目光的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浸透,四肢百骸都僵硬得无法动弹。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口。
“我……我没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甚至不敢看那两个女同事的眼睛,生怕从里面看到同情、探究或者更可怕的幸灾乐祸。她猛地转过身,也顾不上地上的狼藉和腿上的咖啡渍,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冲出茶水间,只想逃离这片让她窒息的空气和那些如同利刃的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工位的。浑浑噩噩,眼前一片模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她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冰冷的皮质座椅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绞着桌面上散落的几张废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纸张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落落姐?”旁边工位的小张探过头,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和裤脚明显的咖啡渍,吓了一跳,“你脸色好差!摔着了?要不要去清理一下?”
沈落落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从噩梦中惊醒。她强迫自己松开几乎要撕裂纸张的手指,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一丝理智的碎片。“没……没事,不小心打翻了咖啡。”她站起身,声音依旧干涩,“我去趟洗手间。”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洗手间。冰冷的水流哗哗地冲刷着手上和裤脚残留的咖啡渍,刺骨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底那团熊熊燃烧的恐惧之火。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毫无血色,眼神涣散而惊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得可怕。那个在叙远会议室里试图维持专业冷静的沈落落,那个在碎纸机前决绝销毁过去的沈落落,此刻都像脆弱的沙堡,被一个名字、一道目光轻易摧毁。
念念的脸庞在眼前晃动,天真无邪的笑容像一把温柔的刀,切割着她紧绷的神经。不行!绝对不行!她不能让念念暴露在那个男人的视线下!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有!
巨大的恐慌催生出一股近乎偏执的决绝。沈落落猛地拧紧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她拿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她点开通讯录,找到幼儿园班主任刘老师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刘老师温和的声音:“喂?念念妈妈?”
“刘老师!”沈落落的声音急促得几乎变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是沈落落!麻烦您,现在!立刻!把念念从教室里带出来!带到您的办公室!不要让任何陌生人靠近她!除了我,谁都不能接走她!任何人!记住了吗?是任何人!”
电话那头的刘老师显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命令的语气和话语里巨大的恐慌惊住了,沉默了两秒才迟疑地回应:“沈……沈念妈妈?您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念念在教室里好好的……”
“没时间解释了!”沈落落粗暴地打断她,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拔高,带着一丝尖利,“照我说的做!现在!马上!把念念带到您办公室!锁上门!除了我,谁都不许靠近!否则我立刻报警!”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随即不等刘老师再有任何反应,猛地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手机贴在滚烫的耳廓上,她靠着洗手间冰凉的瓷砖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手心全是冷汗,后背的衬衫再次被浸透。她像个刚刚下达了生死命令的指挥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冷静……必须冷静……她需要证据!需要知道沈叙白到底查到了哪一步!人事部的档案……那份档案里到底写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沈落落猛地站直身体,眼底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她冲出洗手间,没有回自己的工位,而是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朝着走廊深处的人事部走去。恐惧催生出的勇气,让她暂时忘记了职场的规则和界限。
人事部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和打印机工作的嗡嗡声。沈落落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几个HR都被她这突兀的闯入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位脸色惨白、眼神却带着一股骇人执拗的风控部同事。
“沈分析师?有事吗?”人事主管是个四十多岁、面相严肃的女人,推了推眼镜,皱眉问道。
沈落落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办公室,最终落在主管旁边一个年轻HR助理的电脑屏幕上。屏幕上,赫然是一份打开的员工档案电子版!页面顶端,她的照片和名字清晰无比!而鼠标光标,正停留在“家庭成员及紧急联系人”那一栏上!
那一栏里,清晰地写着:
**姓名:沈念**
**关系:女儿**
**年龄:4岁**
**就读学校:向日葵幼儿园**
**联系电话:[沈落落的手机号]**
而在下方,“监护人/抚养权”的备注栏里,白纸黑字,冰冷刺目:
**监护人:沈落落(母亲,抚养权归属)**
沈落落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眼前瞬间天旋地转!他们果然看到了!沈叙白的人,一定看到了!念念的名字、学校、她的身份……所有她拼命想要掩藏的信息,都赤裸裸地暴露在那份被调阅的档案里!
“沈分析师?”人事主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告,显然对她的无礼闯入和盯着电脑屏幕的举动非常不满,“请你出去!员工档案是保密的!”
沈落落像是没听见。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沈念”那两个字上,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侵犯的羞辱感瞬间压倒了恐惧!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如同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刺向人事主管和那个年轻的HR助理,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撕裂般沙哑:
“谁允许你们把我的档案给别人的?!谁给的权限?!沈叙白的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沈落落!注意你的言辞!”人事主管猛地拍桌站起,脸色铁青,“赵助理是代表叙远资本、基于合作项目的合规审查流程,按公司规定程序调阅的!这是正常流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立刻出去!否则我叫保安了!”
正常流程?合规审查?沈落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味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看着眼前这张义正辞严的脸,看着那份摊开的、将她最珍视的秘密暴露无遗的档案,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没有再争辩。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那声嘶力竭的质问中耗尽了。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沈念”那两个字,眼神复杂得如同破碎的琉璃,然后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出了人事部。
她没有回风控部。她像个游魂一样,失魂落魄地、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办公楼的走廊里。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一如她此刻沉到谷底的心情。她需要一个地方躲起来,一个没有目光、没有声音、没有沈叙白阴影的地方。
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了大楼顶层一个几乎废弃的小型资料库门口。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厚重的防火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昏暗。
沈落落推开门,走了进去。冰冷的空气带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背靠着沉重的金属门板,身体无力地滑坐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终于彻底将她淹没。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小兽的低鸣,在寂静而布满灰尘的资料库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压抑的呜咽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就在这片死寂的冰冷中,资料库深处,一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纸张被翻动的窸窣声。
沈落落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瞬间布满惊骇!这里还有人?!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他背对着门口微弱的光源,身形轮廓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挺拔而……熟悉。一股冷冽的雪松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侵占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沈叙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落落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巨大的惊恐让她瞬间失声!
沈叙白缓缓转过身。他手里似乎拿着一份……文件?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迈开长腿,皮鞋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响,一步一步,朝着蜷缩在门口的沈落落走来。那股迫人的压力随着他的靠近而急剧攀升。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蜷缩在地上的沈落落完全笼罩。
他微微弯下腰。光线终于落在他手中的文件上。那不是普通的文件,而是一份装订好的、封面印着某权威鉴定机构徽标的报告!
沈落落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沈叙白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那份报告,缓缓地、不容拒绝地,递到了她的面前。报告翻开着,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结论部分。
惨白的光线下,几个加粗的、冰冷得如同审判的黑体字,清晰地撞入沈落落惊骇欲绝的眼中:
**……根据DNA分析结果……**
**支持检材1(沈叙白)是检材2(沈念)的生物学父亲。**
**亲权概率:>99.99%**
轰——!
沈落落只觉得脑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颗核弹!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摧毁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她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字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进她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
念念……是……他的……女儿?!
这个荒谬绝伦、如同晴天霹雳般的结论,像一把巨大的铁锤,将她苦苦支撑的世界彻底砸得粉碎!